“昨晚去了碧園?”
陳孝祖看著陳景書:“還……彈琴?”
陳景書點頭:“對呀!”
……他完全沒有覺得丟人!
陳孝祖按了按額頭:“你應該清楚自己是什麼水平吧?這樣也敢去彈琴, 就不怕人笑話嗎?”
陳景書一臉驕傲:“林妹妹才不會笑話我!”
陳孝祖:“……”
算了,他早就應該知道自家這個侄子的畫風了。
最後也隻勉強道:“你想彈琴也就罷了,隻是有一件事情你需得答應我。”
陳景書好奇道:“什麼事情?”
陳孝祖一臉嚴肅:“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琴是我教的!”
丟不起那人!
陳景書:“……”
……果然隻有林妹妹才是小天使。
陳孝祖卻突然問道:“你最近想要對付薛家?”
陳景書並不意外陳孝祖知道這事, 道:“隻是給他們一點警醒罷了,在金陵囂張天高皇帝遠的, 自然無人奈何的了他,但在京城可不一樣。”
陳孝祖嗯了一聲又問:“你打算怎麼處置?告他們?”
陳景書聞言問道:“大伯覺得這樣不妥嗎?”
陳孝祖道:“你要告他們, 尋常小事自然也是尋常小官處理, 而他們是不能抗衡薛家的, 必定會在薛家的權勢錢財麵前退卻,那時候你又要怎麼辦?去跟人家說你大伯是左都禦史?”
陳景書初還不明,待聽到最後一句, 臉上不由火辣辣起來。
是了,他如今雖然是舉人, 若是在地方上, 倒是真正的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放在京城, 放在整個薛家麵前, 一個舉人就遠遠不夠。
自然他可以借陳孝祖的名號去辦這事, 薛家又怎樣?麵子總不能大過都察院去。
可那又怎樣的?
拿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去狀告薛家, 哪怕真的秉公判決,最後的結果對薛家來說也是不痛不癢的, 可如果真的想把薛家打死, 那麼就違背了皇帝的意思。
至少陳景書知道, 此時皇帝還不想動薛家。
陳景書低著頭道:“是我思慮不周了。”
陳孝祖道:“自然不周,但你到底還年輕,年輕人,吃了點虧就立馬要發出來,要報複,要顯示自己的威風,這都是常理,但我對你的期待可不止於此。”
陳孝祖看著他:“你年輕,又有作為,十四歲的舉人老爺,從古至今也沒有幾個,氣盛些也是常有的,但若僅僅是這樣,你也不過隻是個讀死了書的,難有大作為,若是你自己也隻想做到這種程度,明兒就可以回揚州去,有王撰在,你自己又聰明肯下苦功,下回的會試是不愁的,何必千裡迢迢的來京城呢?”
陳景書愣愣的看著陳孝祖。
他一直都以為陳孝祖把他叫來京城隻是為了會試的事情,希望他能夠不為中了舉人而沾沾自喜,能繼續努力,在下次會試中再拔頭籌,自然,陳景書自己並沒有什麼驕傲的,固然他最開始有幾分得意,但當他想到陳孝祖之後,那幾分得意就無影無蹤了,陳孝祖的經曆比他更加光彩,如今的成就也足夠高,他才不過剛踏出第一步,縱然比彆人好些,又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可如今聽陳孝祖的話,他對他的期待並不僅僅是會試,甚至不僅僅是殿試。
陳孝祖道:“前些日子聖上與我提起你,說你年輕有為,陳家日後恐怕又要出個人物呢,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陳景書搖頭。
誇他年輕有為的話這些年聽的足夠多了,實在是沒什麼特彆的啊,或許這話是皇帝說的有點特彆吧,可這裡頭難道還有其他意思?
陳孝祖道:“這意味著你提前在聖上那裡留了名字,日後隻要能入殿試,平白就比旁人多了幾分優勢,古來有幾個人能在舉人的時候就被聖上知道呢?”
陳景書道:“但這並不是我的本事,大晉的舉人那麼多,聖上偏偏隻記得我的名字,不過是因為我姓陳,因為大伯在聖上麵前有些麵子罷了。”
一直以來,他覺得自己的一切都是靠著自身的努力達到的,也儘量不去依靠家族,可實際上在無形之中家族就已經為他提供了太多彆人永遠也不及的優勢了。
從他在暘興時劉縣令的特意照顧,到通州府時連提學官都不敢輕易委屈他,再到後來彈劾史家,再到現在被皇帝知道名字,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姓陳。
這些便利實在是太令人沉醉了。
周家不過一土霸主,可史家卻是真正的侯爵之家,他想要做的時候,史家的兩位侯爺也得拉下麵子來讓自己的兒子來討好他,希望取得他的原諒。
因此在這一次,他便又不自覺的想要以同樣的辦法來對付薛家。
按理說這是沒錯的,可陳孝祖並不打算放任。
陳孝祖道:“我若是你,請薛家那呆霸王吃一頓酒,再給他家送些禮就足夠了。”
陳景書一愣,隨即明白了陳孝祖的意思。
同樣都是想要威懾薛家,陳景書的手段未免太過下乘,而陳孝祖的手段才是叫高明,既不顯得自己仗勢欺人小肚雞腸,也同樣能達到震懾薛家的目的,恐怕陳家的禮物一送過去,薛家就要惶惶了吧?
如對史家那般擺在明麵上的是不可怕的,但對於劣跡斑斑的薛家來說,被陳家如此‘示好’才可怕,簡直跟殺頭前給吃頓好的一樣。
這種做法當然也利用了陳家的背景,至少換個不入流的人家,就算送禮薛家也不會在意,但這般用家裡的勢力背景,遠比陳景書的辦法高明。
“何況你對付薛家不過是想要林姑娘過的好一些,可你剛動了史家,如今又動薛家,人家又怎麼看她?”
黛玉尚未及笄,就算要成婚,也得黛玉及笄之後,在那之前為了她日後不被人笑話是無父無母無人教養的,她依舊得養在賈母身邊。
哪怕隻是為了賈母身上的誥命品級,黛玉由她養著,日後也必定無人能說什麼。
畢竟就算黛玉離了賈府到了陳家,作為當家奶奶她也是要管家,要交際的,一個無人教養長大的姑娘和一個被國公夫人養大的姑娘是不一樣的。
哪怕賈家日後再如何,但賈母的地位不會變,何況說起來也不過是子孫不肖罷了,賈母真正執掌賈家的時候,可正是賈家最興旺的時期呢。
如今黛玉至少還在在賈府住上幾年,平日裡也是要與各處姐妹們相見的,陳景書在外頭可以不考慮這個,黛玉難道也不考慮?
陳孝祖道:“你若真的有心,日後總有你的機會,隻怕到時候你反而看不上一個薛家了。”
陳孝祖的語氣太隨意,陳景書不由愣了一會兒才想明白這話。
從陳孝祖日常透露出的細節來看,皇帝是一定要處理以往留下的這些公侯人家的,隻是現在還不到時候罷了,而對於陳孝祖來說,他甚至是瞧不上這些的。
他何必將自己的身段放到薛家甚至薛蟠那個層次去與他計較呢?
他從來都是以一種超然物外,高高在上的態度看薛家的,而他對陳景書的期望也是如此。
陳景書道:“那就依大伯說的辦。”
隻是……
陳景書遲疑道:“聖上如今不動這幾家是為時候未到?可……如今除了王家,其他幾家並無什麼有出息的人物啊。”
都隻是靠著祖宗的麵子掛個閒職罷了。
陳孝祖看他一眼:“他們家裡若是真有出息的,聖上倒是不想處置他們了。”
陳景書對這話一臉困惑,但陳孝祖卻不打算多說了,擺擺手道:“回去吧。”
陳景書點點頭,剛要離開,陳孝祖又突然開口:“等會兒把我的琴還回來。”
陳孝祖有名琴,正是昨日陳景書帶去碧園的那個。
陳景書倒是沒多想,點頭道:“我等會兒就叫人給送過來。”
陳孝祖點點頭,叫他退下了。
嗯,等會兒得再彈會兒琴,昨晚被景書那麼折騰,若琴有靈,早該傷心哭泣了吧?
至於說陳景書的疑惑,陳孝祖並不打算在此時為他解答。
不過他也沒說假話,至少如果賈家薛家一類能有個出息的,皇帝也不會想著處置他們。
現在不處置,不過是因為對於皇帝來說,他們隻是些小角色罷了。
皇帝真正要下手的,是朝中幾個讓他看不順眼了很久的王爺,當年先帝去後,這些人瞧著當今聖上年輕,又是初登基,可沒少給皇帝添堵,自然,他們背後也有各家族跟著當拉拉隊搖旗呐喊。
如今若是提早處置了幾個小角色,未免有打草驚蛇的可能,若非如此,陳孝祖也懶得管陳景書怎麼處置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