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神色淡淡,拿過那一支袖珍的毒箭觀察片刻,冷冷揚眉。
“單憑這個,證據尚且不足……”
說到這裡,他突地轉頭望向孫懷。
“筆墨伺候。”
孫懷應一聲便出去了,很快安排妥當,將筆墨紙硯一並呈到廣陵郡王麵前。
傅九衢沉著眉頭,挽袖提筆,便在紙上描繪起來。
好一會兒,交給衛矛,“如此,便夠了。”
衛矛挽了挽半濕的衣袖,拿起紙張一看,震驚地抬頭。
“郡王……”
“照著刻來給我。”傅九衢冷聲吩咐。
那紙上分明是一個印章的模樣,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
“壽州知事通判:呂公柏。”
衛矛從傅九衢眼底看到沉沉的殺氣,沉吟一下,“郡王要這印章何用?”
傅九衢冷笑一聲。
“這不是印章,這是鑰匙。我要用它打開香料案的倉庫……”
衛矛緊張地握緊紙條,有短暫的遲疑。
偽造朝廷命官的印鑒本身就是大罪,若不是氣恨到了極點,廣陵郡王應當不會這麼魯莽行事才對。
是不是那位張小娘子的身體狀況不太好,這才讓郡王鋌而走險的?
衛矛暗歎一聲,低頭拱手,“茲事體大,還望郡王三思……”
傅九衢冷冷看他一眼,寒意森森地笑開,“你無須害怕,一應後果由我承擔。”
衛矛:“可是……。”
“聽命行事便可。”傅九衢淡笑一下,默默起身推開窗戶,望著煙雨綿綿下的五丈河,低低地道:“壽州知州是張堯卓的人……通判與知州聯手來發財,倒是罕見。難道衛指揮沒有發現,此事十分蹊蹺?”
衛矛臉色有微微的變化。
有宋以來,知州與通判的關係就十分微妙。
太祖爺趙匡胤杯酒肆兵權後,吸取前朝教訓,為防武將專權、皇權旁落,特地新設了通判一職。因此,通判原本就是為監督和製約知州而存在的一個官職,兩人一並治理地方,權力交叉纏繞,屬於天敵,很難過從甚密。
更何況,呂家既然會與曹府聯姻,本就容易與張家不對付,可壽州竟是與眾不同,知州與通判相處和睦……
“說來,還是那香女功不可沒。”衛矛說著,竟笑了一下,“若得機會,屬下倒是想見識見識,到底是何等厲害。”
傅九衢下巴微微抬起,目光掃過他。
“去找蔡祁討要一些經驗?”
衛矛低低地笑,“屬下不敢。”
傅九衢哼聲,正要說話,孫懷滿臉堆笑地進來稟報。
“爺,張小娘子醒了,醒過來了……”
傅九衢臉色一變,朝衛矛擺了擺手,不待他說話,已然大步離去。
~~
轟隆。
暴雨說來就來。
廣陵郡王在汴河遇刺的事情,並沒有被暴雨洗滌,而是引來了軒然大波。
為護廣陵郡王安危,曹翊在碼頭時便指揮禁軍圍住官船,隨後,搜查了城中各處,包括辛夷跟蹤查探過的那一個妓館,當時便被曹翊派去的禁軍掀了老底。
那是一個私妓館,乾的當真就是蠅營狗苟之事。
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無惡不做。
禁軍查抄了私妓館,館裡上上下下連同老鴇一並被扭送到官府。
可是背後的東家卻聽到風聲,當天便卷了細軟冒雨跑路……
好在,那些受害的姑娘都被解救了出來,一並送到開封府,有家人領的便讓家人領回,沒有家人領的,便各自離去,很是淒涼。
那個在汴河大街上故意碰撞辛夷求救的女子,原本是一個王姓富商的獨女,辛夷藥坊開業的時候,她和母親就在馬行街買東西,曾經圍觀過現場。辛夷不認識她,她卻對辛夷有印象,也看到了藥鋪那個曹大人親自送來的橫匾,這才有了大街上那一幕。
王小娘子被解救後,當即便同母親拎了一堆禮品找到了辛夷藥鋪。
小姑娘換了一身翠綠色的衣裳,一頭烏黑的長發重新梳成了嬌俏可人的模樣,但雙眼仍是腫脹通紅,麵色蒼白,看上去好不可憐。
娘倆入得藥鋪便要找辛夷。
安娘子當即把人攔下,隻說老板娘身體有恙,不便見客。
小姑娘聞言,便期期艾艾地低泣了起來。
安娘子見他們攜了厚禮,有些不落忍,便大著肚子撩簾入內。
“娘子,有個王大姑娘求見,說是你的熟人,得你恩惠,要當麵謝恩……”
辛夷剛剛醒來,喝完湯藥,疼痛減緩了許多,但渾身仍是酸澀不堪。她並不知道自己昏睡時發生了什麼,聞言低低的道:
“那便讓他們進來吧。”
“不行。”傅九衢沉下臉來,冷冷地看著安娘子,“你沒說老板娘身子不適?”
安娘子有些害怕這個寒意森森的廣陵郡王,低下頭不敢對視。
“民婦說了,可王家母女很是懇切,又帶了禮品,再三推拒似有不妥……”
“有何不妥?去,將人打發了……”
“郡王!”辛夷無奈地歎了氣,低低咳嗽一下,“聽聽她們要說什麼也好。”
傅九衢聽到她的咳嗽聲,當即安靜下來,拂袖坐回椅子上,不發一言。
孫懷見主子這模樣,有些好笑,抬了抬眉,也不作聲。
辛夷卻是吩咐安娘子,“你讓她們進來吧,順便送些茶點來。”
“是。”安娘子出去了。
辛夷躺在床上,想要坐起來見客,可是手撐在床上,一用力仿佛就呼吸不過來,胸腔仿佛受到重錘,吃痛不已。
“嘶!”她痛得差一點掉下淚來,強忍著疼痛咬著下唇,剛想翻轉過身,下一瞬,眼前人影閃過,雙肩便被一雙大手按住了。
“不許動!”
傅九衢低下頭來,與她四目相對,神色冷漠。
“周道子交代你臥床,不許過分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