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席沒有正對戲台的青龍席尊貴,但裡麵雲羅紗帳、錦團軟椅,鎏金香爐,仍是極好的觀戲所在,貴不可攀。
貴人坐在樓上隔間,可以舒適地觀戲,腰棚裡的客人,卻看不到神樓上的貴人。
孫喻之坐在腰棚裡靠戲台的位置,正和幾個友人敘話,等著青玉公子出場,聽說神樓上有人相邀,十分意外。
三個書生在小廝的帶領下上樓,在朱雀席外便看到曹翊。
孫喻之認識他,愣了愣,上前行禮,“原來是曹大人來邀,不知找在下有何貴乾?”
曹翊麵不改色地回禮,溫聲道:“我有兩位女眷在朱雀間觀席,得聞孫公子飽有才學,說唱亦精,特地請幾位公子上神樓參講指教……”
孫喻之連聲說不敢。
要說才學卓絕,精通音律,這京中誰人不知國舅爺堪稱一品?
曹翊溫和帶笑,親自上前打簾子。
“有勞了。”
本朝看重讀書人,讀書人走到哪裡都最受人尊重,曹翊親自為他們撩簾,說來沒有什麼不妥,但孫喻之心裡卻是怦怦直跳,覺得事情不同尋常。
他和同行兩個學子謙讓一番,陸續進入朱雀間。
這個席麵很大,他們進來並不擁擠。
榆木茶櫃上的小青瓷罐、茶碾茶匙茶甌擺放整齊,熏香爐裡是東閣雲頭香富貴清麗的氣息,讓人聞之陶醉……
一麵魚戲蓮葉的鏤空曲麵屏風將席位隔成兩端,兩位夫人的纖影映在一片熏香裡,隱隱約約卻令人神往。
幾位書生不好多看,在屏風另一側坐下,共同賞戲。
此時正值《洞仙歌》大戲開始,一群伎藝人陸續登台,腰棚裡喝采陣陣。
曹翊往青龍席望一眼,平靜地道:“我就在外間,有事讓人來叫我。”
他沒有稱呼,但曹漪蘭默認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回頭朝小叔做了一個謝禮。
辛夷端起茶盞,淺啜一口,雙眼望著戲台的方向,平靜而淡然,就像沒有聽到他一般。
曹翊見狀,心下微痛。
與她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她想必早已淡忘,可那份刻骨的相思卻糾纏得他寢食難安,午夜夢回,想到藥坊裡的種種,想到她的音容笑貌,時常後悔……
要是再咬牙堅持一下,是不是就將她娶進門了?
又怎會有後來的諸多蹉跎?
“小叔?”曹漪蘭發現他沒有走,詫異地回頭,見他看著辛夷出神,似乎這才意識到什麼似的。
“要不你坐下一同賞戲?”
曹翊心裡一窒,那雙腳怎麼都挪不開,張開嘴就要同意,卻聽到樓下一陣喧囂。
“青玉公子……”
“青玉公子來了。”
一陣陣吸氣聲傳來,可見那青玉公子容貌是何等的英俊過人。
滿場的目光都被青玉公子吸引過去。
曹翊就勢往前,坐在辛夷的一側,順著她的目光望戲台,麵色略略一變……
然後,他詫異的視線轉過來,凝視辛夷。
方才辛夷已經取下帷帽,沒有了輕紗的遮掩,她錦衣冠蓋、輕靠軟椅,滿目盈盈慢頷首,俏容玉麵楊柳腰,說傾國傾城太過,說美得讓他肝腸寸腸卻是恰恰好。
戲台上光線明亮,那青玉公子麵容清晰,且不說他說唱如何,隻說他那張臉……
辛夷這才明白之前聽到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原來“青玉公子有廣陵郡王的風采”指的不單單是風采……
仔細看二人眉眼五官,竟有幾分相似。
辛夷下意識望向青龍席上的傅九衢。
他眼簾微垂,一身衣冠華美整齊,俊眉星眸裡是持重與冷漠,與青玉公子這種遊走風塵的伎藝人,氣質儼然不同。
“這也太相似了……”
曹漪蘭拖住辛夷的手,大眼睛裡難掩驚訝。
“前頭我聽人說青玉公子極像九哥,我還不以為意。瓦舍勾欄裡出了新的雜戲,為捧伎藝人,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當不得真,不曾想……”
她回頭,看看辛夷,又看看曹翊。
“是真的很像呢。你們看,像不像啊?”
曹翊抿了抿嘴,神情凝重,“有三五分相似罷了,算不得什麼。”
辛夷沒有說話,屏風那頭的孫喻之卻開了口。
“郡王矜貴端方,青玉公子雅致溫潤,都是出挑的人。但論風采姿容,仍是郡王要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