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婦一介罪身,郡王妃仍肯相見,聽民婦說幾句體己話,當真是,當真是活菩薩了……」
從葛庸出事後,陳氏才真正體會到了人情冷暖。
昔日那些圍在她身邊的姐妹,奉迎拍馬的親戚全都不見了,這陣子她受夠了白眼,轉頭才發現,當初她最不待見的郡王妃反而是最平易近人,不對她另眼相看的一個人。
「陳夫人有事就直說吧。」辛夷沒什麼表情。
陳氏回頭指了指鬱湄懷裡抱著的包裹,不停地掉眼淚。
「老爺流放沙門島,山高路遠,幾多艱辛,他身子骨又不好,一條老寒腿到了冬季便痛苦不堪,我做了兩對護膝,想給他帶上,不知郡王妃方不方便……」
「不方便。」辛夷冷著臉,「陳夫人請回吧。」
陳氏不明白為什麼方才還和顏悅色的郡王妃,轉眼就變了臉,又是害怕又是傷心,哽咽著不停地哀求她背後的鬱湄,沒敢靠近辛夷,也跟著嚶嚶地哭了起來。
辛夷看著假哭的鬱湄和真傷心的陳氏,表情很是不悅。
「陳夫人,你這又是何苦?葛庸那般對你,連逃命的時候都沒有想過要帶你一起走,你竟然還顧及夫妻之情,這不是找罪受嗎?回去吧,重新找個男人,好好過日子。」
重新找男人這種事,陳氏想都沒有想過。
她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看著辛夷,苦澀地搖了搖頭。
「民婦與他是少年夫妻……他尚未入仕便與我成婚,有了我們的大兒子……年少那會兒,他是真心對我好過的……」
陳氏說不下去了,悲痛掩麵,不停地抽泣。
「後來他仕途平順,官兒越做越大,陸續抬了新人進門,我心下雖有不滿,也隻得隱忍,替他打點後宅,幫他結交官夫人,縱是知曉他手腳不乾淨,會收一些銀兩,也沒有想到他的胃口會那麼大,竟然惹出了人命官司……
我這輩子,榮華富貴是因為他葛庸,貧困潦倒也是因為他葛庸……我便想,罷了,興許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夫妻一場,眼下能為他做一點,是一點吧。這一去,夫妻便緣儘了,此生再不能相見……」
陳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辛夷沉臉不言,看鬱湄摟著那個包裹的樣子,就知道裡麵裝的是錢。而且,很有可能是陳氏的全部家當,準備用來打點官差的。
鬱湄顯然是不想陳氏把這個錢使出去,不停地將包袱收緊,生怕辛夷看不出來似的。
這點小把戲。
辛夷將頭探出馬車,看一眼遠去的押囚隊伍。
「相識一場,我給陳夫人最後一句忠告。」
陳氏驚愕地抬頭看她。
辛夷勾勾手,「來。」
陳氏慢慢走近馬車,將臉湊過去。
辛夷盯住她,「小心鬱湄,守好你的錢財,忘記那老不死的。好好教育你的兒子,真心疼愛你的閨女,開始新的生活。隻要你想,一切都還來得及。」
陳氏愕然地看著她。
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奇怪的話。
不像是正經話,又十分悅耳。
··
又幾日,高明樓及楊懷敏等案犯,即將押解回京了。
大理相國之子,「人屠」高明樓是何等模樣,揚州百姓早已好奇不已。
離開揚州那一天,天氣極是嚴寒。
早早地,城裡便傳來鞭炮聲。
百姓自發備了炮仗,請了舞獅,從城東舞到城西,開心得像過年似的,載歌載舞地準備送走「瘟神」……
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回京必受重罰,這是百姓的共識。他們不會知道,在遠離揚州千裡開外的汴京城裡,大理使團正在不停與大宋朝廷交涉,要人。趙官家頭發都又白了幾根。
卯時,陽光從濃霧中破出,照在揚州府衙外的石獅子上。
兩輛囚車一前一後從角門駛出來,前麵是高明樓,後麵是楊懷敏。囚車後用鐵鏈拴成串的是同案走卒,以及為數眾多的官差。
「停!」一個胥吏手握長鞭,抬臂一呼,隊伍便停了下來。
官兵整肅隊伍,鄭六牽來了奉使大人的坐騎,卻遲遲不見曹翊的人。
「大人呢?」他問。
旁邊的宋化睨他一眼,努努嘴。
鄭六了然,「唉!」
·請到瀟湘書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