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一路順風順水,船隻很快到了京城附近。
養心殿內,眼見半個時辰過去,自家萬歲爺手中的折子仍未翻動過半分,梁九功不覺嘴角微抽,麵上卻仍是湊上來笑著道:
“萬歲爺,時辰不早了,要不陛下還是早些回去歇息,畢竟按照時辰,太子殿下最早也得明兒午時才能入城。”
“你這奴才!近來膽子愈發大了些!”將手中奏章隨意丟在案上,康熙眉峰微攏,低沉的聲音似是有些慍怒道。
梁九功卻是半點不慌,徑自從宮人手中接過安神茶奉至禦前,帶著些許輕歎道:
“打從那日回京後,陛下這些時日夜裡總是睡不安穩,短短時日臉色便差成這般。等明兒太子殿下回來,說不得心下要如何著惱呢。”
“哼,保成就是太過仁孝,方才被為起子小
人所算計。”
以康熙帝的心智,如何不知早前船上那一幕貓膩如何,隻那時已然群情激憤,加上種種考量,康熙方才忍痛默許了胤礽留下的請求。
然而被迫留下心愛的兒子,還是在那等危險之境,可想而知帝王心中怒火何等之盛。
聯想到這些時日屢屢被申斥的明珠一係,梁九功登時禁了聲。良久方才聽自家主子低歎道:
“疫地困苦,保成自小體弱,這些時日怕是受苦了,也不知瘦了沒有……”
殿下身子弱那不是早八百年以前的嗎?想想啟程之日看到的那一幕,梁九功不由默然了片刻,心道萬歲爺您的濾鏡未免太過了些……
總覺得任誰受苦,都輪不到那位好嗎?話雖如此,這會兒麵對兀自惆悵的自家爺,梁九功還要強打著笑意躬身道:
“前兩日玉湖那邊新供上了許多海味,聽說最是養人不過,明兒奴才便交代禦膳房,多做些殿下愛吃的。南野到底地方小,這方麵總是差著些………”
康熙點了點頭,複又接著道:
“年初南邊兒不是又新送來了一批湖玉嗎?朕記得有幾個品相倒是上乘………”
既是上貢來的,哪裡還有不好的,您直接說要一道打包送去不就得了。梁九功實在槽多無口,嘴上卻還是忙不迭地應了下來:
“萬歲爺說的是,奴才這就去收拾。”
翌日午時,胤礽的鑾駕剛行至城港口,便見九城兵馬司喜塔臘大人早早帶著一眾兵士迎在岸上:
“奴才恭迎太子殿下。”
喜塔臘將軍忙起身見禮。
透過鑾駕,胤礽打量了一眼身後排列整齊的眾軍士,眉間不由微簇了片刻:
“不過幾步路罷了,將軍未免過於興師動眾了吧。”
“回太子殿下,這是萬歲爺的意思,前幾日陛下便傳命過來,要奴才時時留意殿下您消息……”
說話間,不過兩瞬的功夫,胤礽所在的車架很快便被一眾軍衛包圍的嚴嚴實實。
胤礽起初還有些詫異,然而這份詫異一直持續到城門口。
連日驟雨過後,這會兒正是晴好的時候。
隻見夾道之上,早已圍滿了前來相迎的百姓,這年代,百姓或許愚昧了些,卻也不乏淳樸。於他們來講,能冒著生命危險留在江南疫症之地,顯然是位仁愛百姓的有德儲君。在這個天下萬民生死皆係於一人的時代下,太子如此,無異於給眾人安了一顆定心丸……
皇城底下,百姓生活到底還是強上一些地,可也隻是一些罷了。看著不遠處齊齊跪著的老老少少,有些衣襟處,尚還打著不大不小的補丁。
想到回來時,岸上那一眼望不到儘頭的人海,胤礽心下陡然間湧上了什麼。
然而令所有人萬萬沒想到的事,神武門前,胤礽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明黃,康熙不知何時竟也親自帶著一眾王公大臣們等在原地。
“汗阿瑪!”
遠遠瞧見來人的身影,胤礽少有失了冷靜從車架之上一躍而下。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人已經到了康熙帝跟前。
“汗阿瑪您身為天子,兒臣如何受得!”
然而禮還未曾行全乎,整個人便被一雙略顯粗硬的大手直接拉了起來。康熙一雙眸子緊緊盯著眼前之人,眼中儘是歡喜激動之意:
“數日不見,保成瘦了………”好似沒看到自家兒子麵紅齒白,可謂好到過分的臉色,康熙兀自擺手道:“我兒身為儲君,甘冒生命之危,為江南百姓付出良多。朕這才得以安然留守京城,乃一等一的有功之人,如何禁不得朕這一迎。”
“汗阿瑪!”
胤礽眉心微蹙。
六月初,日頭還是有些火候的,胤礽心下雖萬般不讚同,人卻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拉著自家阿瑪坐上了鑾駕。
正午時分,頂頭上太陽愈發烈了起來。
不遠處,眼瞧著帝駕越發遠去,隻留一眾王公阿哥們神色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