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默默地說道:“其實,症結是太子,倒是不必過於恨到她的身上吧?”
“為什麼不,”曾公公冷笑了兩聲:“要不是因為她,太子怎麼會一反常態對王爺動手的?今日為了她向王爺動手,改天還指不定會怎麼樣呢。我當然要恨她,所以我一定要除掉她,隻是沒有機會罷了,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你不要壞我的事。”
“我還是勸公公一句,不要這麼做。”關河憑著最後一點理智勸阻。
但曾公公道:“你也不用擔心,這次我的安排天衣無縫,就算她死在那裡,也完全跟咱們不相乾。”
關河一怔:“這、真的?公公是如何行事的?”
曾公公笑了笑,手擋著唇邊,跟他竊竊地說了幾句話。
關河的心裡雖然七上八下的,覺著此事不妥。但聽了曾公公的錦囊妙計,卻也不由地有些讚歎。
這一招借刀殺人,果然是極妙。
可惜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豫王等著關河的回複。
他起初以為自己的安排甚是萬全,而且他也不想過分流露出對於宋皎的關心,所以他沒有立刻詢問關河派去的人如何。
等他覺著事情差不多的時候,才假裝不經意間問起。
關河非常為難,他不想在王爺麵前說謊,但他已經答應了曾公公。
他隻好用“一切安好”來搪塞過去。
豫王聽了,似乎滿意,又像是終究不放心。
他猶豫再三,吩咐擺駕,且是要微服出行。
曾公公有些不安,忙問是要去哪裡,豫王便道:“昨日程師傅親自前來,說起永安鎮的案子,想必那案子有些棘手,本王也很該親自過去看一看。”
曾公公沒想到如此,頓時變了臉色,忙請他不要去。
豫王起初以為他不過是尋常攔阻而已,可曾公公勸了幾次,非但沒有勸止,卻引起了豫王的疑心。
畢竟曾公公是趙南瑭身邊之人,豫王對於他的心性還是了解的。
看他舉止反常,豫王心中起疑,一番旁敲側擊外加威逼喝問,曾公公終於承認了自己在永安鎮已經做足了安排。
他見已經瞞不住,便跪在地上道:“王爺,不要理會那邊的事了,這個宋夜光也是不能留的,不如及早除掉,王爺放心,絕不會有人懷疑到王府身上,至於宋皎,就算她死,她也隻以為是東宮下的手而已!”
豫王在得知真相後,相當長的時間緘默不言。
聽曾公公說完,他緩緩道:“什麼時候,你可以替代本王發號施令了?”
然後他抬眸看向關河:“你呢?叫你派去的侍衛,去了沒有?”
此時他心裡還有一點希望,希望關河沒有跟曾公公同流合汙,希望宋皎身邊有人護著。
關河沒有回答,但他的臉色說明了一切。
豫王的眼睛睜大了幾分,然後他想也不想,從桌上隨手抓起幾本折子向著關河扔去。
其中一本從關河的臉上劃過,尖銳的邊角將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血口子。
他卻不敢動一動,隻是默默地跪在了地上:“王爺息怒。”
“你們、你們是要造反了!”豫王低吼,溫潤的臉色變得猙獰:“你們……來人!”
他不由分說,命人將曾公公拉下去就在門上痛打!
曾公公沒想到豫王竟會如此,但他從開始選擇就已經知道該抗什麼。
他隻說了一句:“奴婢是為了王爺著想,隻是想給王爺出這口氣……奴婢死也願意。”
盛怒之下的豫王吼道:“那就把他打死!”
如果不是關河拚命地懇求,如果不是豫王最後還有一點理智,曾公公隻怕真的會給打死在門上。
如今他還無法起身,在後院內休養。
豫王的心裡很亂,他想睡一會兒,但總是也睡不著。
閉上眼睛,立刻就會想起在茶館內的那些情形,要不然,就是以前的舊日記憶。
在徐廣陵帶了宋皎進門的時候,他親眼看到她無恙,那時候,是何等單純的快樂。
可惜他的心算是錯付了。
就在豫王精疲力竭,終於朦朧中略有睡意的時候,關河進來報:“王爺,禮部蔣侍郎求見。”
豫王雙眼微睜:“誰?”
“是禮部右侍郎蔣一偉。據說他的樣子很是慌張。”
整個禮部都是太子的人,禮部的人也相應避嫌,極少登豫王府的門。
至於蔣一偉這會兒登門是為什麼緣故,豫王心裡清楚。
因為曾公公之前說的那個“計劃”,便曾用到這個人。
蔣侍郎雖在康尚書手底,但委實不夠機敏,他至今仍以為宋皎是太子的眼中釘,給曾公公派人一挑撥,就立刻派人密告永安的葛知縣跟王主簿,讓他們趁宋皎前去的機會將她除掉。
他還做夢的以為這將是在太子麵前的一大奇功。
平心而論,曾公公這借刀殺人的計策,確實是極高明的。
不過如今趙南瑭知道,原來事發時候太子殿下就在永安鎮,那麼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蔣一偉這會兒怕是察覺了不妙,親自登門,應該是走投無路了吧。
豫王冷冷一笑,起身道:“更衣。”
霽閶行宮。
盛公公像是個陀螺一樣,在清涼的山上殿內轉來轉去。
幾乎每轉三圈,他都要問一次小太監:“太子殿下到了沒有?”
要麼就是:“國舅爺到了哪裡了?”
得虧是行宮裡風涼,要不然他此刻早就汗流如漿了。
怕什麼來什麼,太子殿下還沒有到,門外來報說,國舅爺張藻已經到了山腳,最多再過兩刻鐘就能抵達行宮。
盛公公心急如焚,恨不得趕緊來一陣勁風能把張國舅一股腦吹回江南去。
迫不得已,盛公公把內殿的榻上塞了個枕頭,叫兩個心腹小太監看守,自己往外去迎接國舅。
隻不過是一刻鐘,張國舅就已經抵達了,他坐在軟轎之上,頭頂撐著一把褐色的傘,他卻是一身大紅軟煙羅的外罩衫,底下是同色袍子,那衣袖跟袍擺隨風舞動,像是一朵紅雲。
盛公公一看他這鮮亮的打扮,便覺著更熱了幾分。
軟轎還沒有落下,張藻就從傘下探出頭來:“喲,老盛,你怎麼親自出來了?”
盛公公確實不想親迎,而隻是想再多絆他些時候罷了。
“國舅爺一路辛勞,奴婢當然要親自來接駕,您看著比離京的時候更精神了呢!可見這江南的水土是極養人的。”盛公公揣著手笑眯眯地奉承著。
軟轎降落,張國舅雙足落地,他本就生得俊美,長眉桃花眼的,這大紅色又最襯人,顯得國舅整個人比實際要年輕許多。
張藻的桃花眼亂閃:“老盛!你也越發的會奉承人了。還是說,你是知道我給你從江南帶了禮物,你就先多說幾句甜言蜜語哄我高興了?”
“什麼?國舅老爺還惦記著老奴嗎?”盛公公著實地意外了。
張藻道:“那是當然了,你這麼多年伺候在太子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惦記你哪成?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盛公公眉開眼笑的:“國舅爺給的,那自然都是好的,倒是讓奴婢不敢收。”
張藻哈哈大笑,又向內看了看,問道:“我聽說太子受了點傷,才跑到這兒來養傷的?怎麼……真的連起身都難嗎?”
他跟趙儀瑄的感情不錯,如果換了以前,他遠遊歸來,此刻太子必然會親自出來見他。
盛公公的笑影一僵:“呃……因為殿下之前才喝了藥,便睡著了。待會兒奴婢把他叫醒。”
“原來如此,”張藻挑了挑眉,道:“那不忙,讓他多歇息會兒,咱們先進去吧。”
他看看這行宮門首,邁步往前而行,盛公公陪在旁邊,心懷鬼胎。
而在國舅老爺身後,除了貼身侍從外,又有十幾道纖嫋婀娜的身影,一個個都戴著紗製冪籬遮著臉,但隻看行走時候的身段曼妙,儀態萬方,便知道個個必是難得的美人。
入了行宮,張藻打量著麵前雕梁畫柱,水晶宮似的行宮,讚歎了一陣子,又說道:“我才出去這一趟,太子跟顏三姑娘那門親事告吹了?偏在回來的路上又隱約聽說,皇上要給豫王跟顏文寧賜婚,新郎官換人做,這是怎麼回事?”
盛公公道:“這個、也是一言難儘。”
張藻卻點頭道:“不過,顏三沒進東宮,倒也是好事。”
盛公公有點疑惑:“國舅,這是何意?”
張藻瞥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你是太子身邊的人,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意?他會喜歡顏文寧?”
盛公公無言以對。
張國舅東張西望,問道:“太子睡在哪裡?我倒是想他了,這次回來也有好東西給他呢,正好兒這霽閶行宮裡空蕩蕩的沒什麼樂趣,我的禮定然是送對了。”
盛公公見他要向內,忙走前一步假裝無意的擋住:“國舅也給殿下準備了禮物?”
“比你的還好玩兒呢,”張國舅笑的有點不懷好意,道:“可是我親自千挑萬選出來的,夠他樂上一陣了……咦,你擋著我做什麼?總不會、太子現在……”
他的眼睛骨碌碌地轉,故意拉長聲調。
盛公公懸心,正想再支吾兩句,張藻拋了個眼神:“總不會現在他身邊兒有人吧?帶著傷還操勞可不好。”
正在這時,隻聽身後內殿中道:“舅舅去了一趟江南,怎麼也沒沾染些江南的風雅之氣,反而越發的下流沒正經了?”
盛公公聽見這個聲音,幾乎喜極而泣,忙轉過身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