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 我來得還挺及時。”
說話人的聲音稱得上溫文爾雅,白行歌忍不住被它吸引,轉頭朝房外的方向看去。
夜深了, 季君延把所有的侍衛都安排在宮殿周圍,還有大小殿等地方, 唯獨知道他睡覺的時候愛清靜, 倒沒有直接讓侍衛守在他門口。但據他所知,凡能夠通往他房間的通道口,都會有侍衛看守。
謝璟深能進來是他早趁著下午那些侍衛們上崗前就已經偷偷溜了進來, 至於眼前這個男子——
白行歌一眼就看穿了他周身通透的靈氣, 而且那種靈氣的清澈程度與氣息, 竟讓他感到一種熟悉感。
和璃國出來的人特彆像, 和他……也很相似。
對方身上每走一步都會鬨出點鈴鐺聲, 但不吵, 反而每一聲都有平靜人心的作用。不曉得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覺得自己的頭痛在聽見那些鈴聲之後, 舒緩了許多。
這讓白行歌忍不住在見到眼前這位衣冠楚楚,服飾舉止優雅又英俊的男人的第一眼, 就對他心生極大的好感。
白行歌的表情變化自然逃不過謝璟深的眼睛, 他不高興地抿著嘴,伸手將他的頭側轉麵向自己, 打斷了他緊盯著入室的男人舍不得挪開的視線。
“再看下去我就要親你了。”謝璟深低聲故意在他耳邊威脅道。
白行歌哭笑不得:“你彆誤會了。”
“朔國國師,白行歌?”男人走到他們附近, 把碎裂的銀鈴撿起後,視線又落到了白行歌身上。
白行歌發現,對方的眼睛顏色也有些異於常人,是與他相似的灰, 但比他更要深上些許。
他心裡微微一動,將藏於元神中的靈界法器取了出來,展示到對方麵前:“此物,莫非是公子的?”
“嗯?”男人初見他取出的法器時,眼裡閃過了一絲茫然,然後才借著上麵留下的記號想起什麼,“啊,我前陣子確實把它給了一位姓葉的亡魂,不過我已經把它讓給她了,怎麼又還了回來。”
“是個好姑娘。”白行歌淺笑道。
男人看了那法器一眼,忽然問道:“你覺得此物如何?是否喜歡?我見你似乎動過上麵的咒文。”
白行歌頓了一下,老實回答:“
非常好,上麵的咒文是我見過最完整的,哪怕是我也未必能夠將其做得如此精致。原諒我因為不知道何時會遇見你,而在葉姑娘的事情之後上麵的咒文也無用處了,我便試著將它改成能夠用來對付惡鬼的法器。”
方才即使沒有這個男人出現救下他們,他也打算用這東西來回擊朝他們撲來的無相鬼來著,應該都能擋下一劫。當然,對付好心出現,他仍是心存感激。
“挺好。”男人看了眼上麵因為白行歌的意念驅使,而浮現出來在他眼前打轉的咒字,很大方地說,“既然如此,你便留著吧,當做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白行歌又是一愣,下意識看了邊上的謝璟深一眼,就怕他又開始瞎吃飛醋。但謝璟深的反應出乎他預料的平靜,隻有眼底下被努力壓下的波動,透露著他內心的波瀾。
他沒忍住在心裡笑了一聲,心想謝璟深雖然偶爾狗了點,可在對於他喜歡的事情上,倒是從不會利用自己的任性阻止。
然即便如此,白行歌還是搖頭拒絕了:“無功不受祿,我不收不該收的東西,公子還是請拿回吧。”
男人聞言並沒有伸手接過,反倒是將視線挪到他身邊的謝璟深身上。雖然人正坐在床上被對方俯視著,白行歌卻覺得即使如此與對方相望,謝璟深身上的氣勢也沒有被壓一頭。
反倒是夾在中間的他,突然覺得氣氛變得怪異。
麵對謝璟深,對方的臉色少了幾許溫和,多了點冷漠與打量:“他是誰?怎麼會與你同睡一床?難道就是朔國的國君?”
“並非如此。”白行歌有種隻要謝璟深敢瞎承認,對方就會直接動手的錯覺,便回得很快。
“他是……他叫謝璟深。”頓了頓,白行歌又補充,“也是我真正心悅著的人。”
其實他覺得自己的態度也有點奇怪,按理而言,他並沒有向對方解釋得那麼清楚的必要,畢竟這是他和謝璟深之間的事,就算謝璟深今日真的就是朔國國君,也與這名突然出現的男人沒有任何關係。但不知為何,他下意識就像是被家中長輩問話似的,把事情都給說了出來。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這樣的感受了,難道是因為對方的靈力真的更在自己之
上,所以對他來說有種前輩的感覺?
“謝璟深?”男人眉頭一皺,臉色不知道為何變得有些難看,“原來你就是謝璟深。”
“又或者,我應該叫你容天璟?”男人說著,眼神忽然多了一絲殺氣,“難怪,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我下的死咒。”
此話一出,白行歌與謝璟深皆是一愣。比起白行歌腦中好幾件事碰撞在一起的混亂,謝璟深需要承受的更要少一些。
然而男人說完話後,驀地從腰上彆著的玉簫裡抽出一把短劍,直接朝謝璟深攻擊了過去。謝璟深像是在他準備抽劍的時候就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在利劍刺傷自己之前從白行歌的床上跳開。
白行歌沒料到事情會轉變得如此突然,謝璟深和救了他們的,不知名的男人竟然就這樣在他的房裡打了起來。重點對方還透露了個重要的消息,謝璟深身上的死咒,竟是他動手施的法。
謝璟深並沒有直接還手,反倒是一直在儘量防禦,似乎沒有直接殺死對方的打算。
也是,畢竟他們想弄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個看起來不像是壞家夥的男人對謝璟深下重手。
白行歌察覺到對方似乎對他沒有敵意,也怕他們兩個人夜裡鬨出太大的動靜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便翻身下床找準時機攔在他們中間。
天知道謝璟深在見到他忽然竄到自己麵前試圖用身子攔下對方的出劍時,心臟跳得,比他自己快要迎上刀刃的感覺更要來得擔心。他反應極快地在對方的劍刺過來前拉住白行歌,將他往後一扯護到身後,轉身迎上了神秘男人的攻擊。
短劍最終成功被對方收住了力道,在即將刺傷謝璟深的脖子前停了下來。顯然,男人也被白行歌不怕死那般闖出來的舉動給驚了一下,廢了一番力氣才堪堪收住攻擊。
畢竟從他剛才出劍的力量來看,他好像是真的想傷害謝璟深。
白行歌怔愣了半天,才驚覺自己的心臟竟然跳得有點快。
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差點就要在他麵前受傷的謝璟深。
他在皇宮待著的那些年,遇見過不少想要殺害他的人。其中有幾次,季君延正好和他在一起。
他身上帶著天佑之氣,刺客們無法輕易傷害到他是皇
宮裡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當然,即使如此,季君延一樣會擔心他的安危,出行時,哪怕隻是在宮內走動,都會讓很多護衛跟在他身邊。
季君延對他很好,也會關心擔憂著他,在有人試圖傷害他的時候會及時且冷靜地安排好救援。他凡事都照顧得很周到,在落水的事情之後,更是動用自己當時原本就不怎麼大的權力,又給他撥來更多的護衛。
但白行歌知道,季君延對他再好,也永遠不可能做到像謝璟深那樣,幾乎是下意識反應就要替他擋下一切傷害,即使很可能為此重傷或丟失性命也在所不惜。
因為季君延很惜命。這一點他並沒錯,白行歌甚至覺得那是應該的。他從自己的母妃死後,一次又一次靠著自己努力躲過許多劫難,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達到他想要的目標,自然不可能會如此草率對待自己的生命。
白行歌每次都會聽到季君延對他佩服般的讚揚:“阿歌真厲害,不愧是被上天寵著的孩子,所有的危險在你麵前都能迎刃而解。朔國有你,簡直就是天大的福氣。”
在季君延正式登基成為皇帝之前,在他還能夠於皇宮中四處遊走之前,因為這個原因而喜歡和白行歌待在一起的人很多。他們都覺得他是上天派來的吉祥物,離他近一點就能蹭到一些福運。守護著他的侍衛很多,但其實大部分更加認為,他身上的天佑之命比他們的功夫更加牢靠。
白行歌心想,這或許是為何他能夠從謝璟深身上找到,季君延永遠無法給他的安全感的原因吧。
他並不會去怪季君延,沒有誰有義務要為了另一個人犧牲,哪怕對方是自己心愛的人。他們都有選擇想要讓自己存活下去的資格,因為那是他們自己的命。可當有這麼一個人卻主動願意跳出這個理的時候,那樣的對比,始終是會讓人感到窩心與一些觸動。
或許以謝璟深的強大能力,早就一並預料到自己不會輕易死在男人的劍下,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白行歌必須承認,自己在這一刹那,還是被他給撩動了心弦。
與他們對峙的神秘男人,顯然也被謝璟深這個舉動給驚訝了。他盯著他們兩個人看了幾眼,先收回了
手上的劍,意味不明地說了句:“倒是情深義重。”
說著,他又看向了白行歌,語氣聽不出情緒地詢問:“你就那麼喜歡他?為了他,竟然不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