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男人,花前月下、良辰美景, 自然是希望有紅袖添香的, 但看一看現在的時間, 你直接放棄了這個想法。
晚上八點多打電話叫一個女人來五星級酒店“徹夜長談”,人乾事?
你想起了那個在街邊流浪的老人。
你知道他住的橋洞被整治了, 他沒地方可去,那今晚他又該在哪裡歇腳?
還有昨天他在醫院裡說的那些話……
你覺得這樣胡思亂想今晚不可能睡得著, 於是你套上外套, 帶上房卡,走出了酒店的大門。
你快步走向老人白天逗留的位置,你不確定他還會不會留在那裡。
那不是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你匆匆忙忙穿過幾條馬路, 正準備穿過最後一條馬路去對街尋找老人, 就看見那個流浪老人站起了身子, 往你這條路走過來。
“老人家, 紅燈了!”
路邊紅燈亮起,你焦急地看著毫無知覺般往這邊走的老人,急得直叫喚。
隻見老人走得好好的,被你的叫聲一嚇,竟突然身子一晃, 就這麼在馬路中央摔倒了。
你看著他趴在地上不再動彈,又想起之前發生在老人身上的事, 再也顧不得什麼不能闖紅燈這樣的規定, 一個箭步衝了上去, 彎腰抱起流浪老人就往前麵跑。
你剛剛抱著老人跑離原地, 就聽得耳邊響起一陣刺耳的刹車聲。
驚魂未定的車主從車上下來,擔心地問你們有沒有被他的車碰到擦到,在發覺你們都沒事後,才擦著冷汗一臉慶幸地把車開走。
目睹了這一切的路人們紛紛圍了上來,誇獎你勇於救人的義舉,唯有老人像是被嚇壞了,木著張臉,定定地站在你背後出神。
等人群散去,你轉過身,拉起老人的手腳檢查有沒有問題。
“小夥子,你不該救我的。”
枯瘦的老人歎了口氣,“我剛剛是自己不想起來的。”
“您說什麼?”
你怔住了,半天回不過神。
你和老人的相逢,每一次都是在清晨,唯一一次的夜晚,還是在醫院裡。
除了那一次,你從沒有關注過這個老人晚上是在哪兒,有沒有繼續堅強的生活下去。
難道說,昨天那次老人會在路中央摔倒了爬不起來,根本就不是低血糖餓暈了,而是和今天一樣,本來就存著死誌?
“你說我這樣的人,活著有什麼用?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老人的神色晦暗,坐在路邊一臉麻木,“你讓我自己去奔個痛快,也許還是種解脫。”
你看老人情緒嚴重不對,就這麼放著他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便強硬地帶著他回了那家五星級酒店。
已經沒有求生意誌的老人像是個傀儡般隨你拉扯,似乎去哪裡都已經無所謂,這讓拉著衣衫襤褸的老人往酒店裡走的你看起來很可疑。
於是一個穿著製服的快遞小哥,一個滿身落魄的流浪漢,一齊在門口被酒店的保安攔下了。
無論你怎麼解釋你是這家酒店的客人,而帶老人來是因為看出他有求死的心想讓他換個心情,酒店的安全管理人員都不同意你們進去。
你帶著流浪老人,站在燈火輝煌的酒店大堂外,明明向前一步就是四季如春,你卻隻感到刺骨的冰寒。
手中的房卡像你最後的倔強,在你手裡揮舞著,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好幾個保安像驅趕騷擾客人的乞丐那樣圍住你們,他們以你們會影響到其他客人的體驗與酒店的格調為由,讓你們換家酒店,並願意給你一定的補償,隻希望你能退房。
你接受著出入客人們的指指點點和好奇的視線,感覺自己正在被他們冷漠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淩遲。
流浪老人卻似乎早就猜到了會這樣,此時並沒有任何屈辱的表情,反倒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看起來越發顯得精神不太正常。
他們不允許你進去,你帶著一個老人也不想節外生枝,最後隻得不甘地選擇了他們的方案,被迫退了房。
保安的負責人從前台拿來了兩千塊錢,用一臉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塞給你,告訴你那是你被退回的房費和他們違約的損失費。
你攙扶著老人,互相依偎著,走出了這家酒店。
“想開點,不是還白得了好幾百塊錢嗎?”
離開酒店,老人還在安慰你。
“這世道,光有錢也不是什麼都行的,就算你中了彩票身懷巨款,人人更看重的,還是你身上披著的這張皮。以後這種事,你會遇到的多了去。”
一瞬間,你以為你聽錯了。
等確定聽到的是“彩票”兩個字,你毛骨悚然,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以為老人家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奇異事情,你心跳如擂鼓,哪裡還顧得什麼悲憤和不甘,拉過老人的手,奢侈的打了個車,直接把他帶到了你租住的地下室裡。
一路上,老人家逆來順受,對你也沒有任何好奇,直到坐在你那張簡易床上時,他都沒有再說出什麼話來。
直到你燒開了水,給他端上了一碗被泡得熱騰騰的方便麵。
沒有辣椒的紅燒牛肉麵,裡麵加了一根火腿腸,燜麵的蓋子打開時,狹□□仄的房間裡滿室生香。
人類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最終戰勝了一切,老人接過麵,隻猶豫了一會兒,就開始狼吞虎咽。
一碗熱麵下了肚,老人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連麻木的臉龐都像重新染上了光彩。
“謝謝你。”
他好似終於被啟動了的機器,突然有了其他模式。
“是我連累你這麼好的小夥子,陪我一起受罪,還遭人白眼。”
“不是你的錯,是那些人有問題。”
你擔心老人家一個想不開又去自尋死路,連忙勸慰,“我受點委屈不打緊,哪有人一輩子都不會受委屈的。”
老人看著你,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歎了口氣。
你見氣氛正好,順勢問出了彩票的事。
除此之外,你還一直在意著昨天晚上他抓著你的手說得話是什麼意思,隻是現在並不適合問這個。
聽到“彩票”兩個字,老人打量了下你,覺得你目光清澈不像是個壞人,突然笑了起來。
“說了你也許不會相信,其實我也是中過彩票的。”
你像是個正準備聽故事的孩子那樣,適時地給他遞上了一杯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