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妄七(1 / 2)

宴春當然不是想要耍流氓,她隻是太好奇。

因為尹玉宸把麵上戴著的四象麵具摘掉了,也沒有將眼睛用布巾束縛起來。

宴春想看看他眼睛到底怎麼了,才無論黑夜白天都遮著。

隻是宴春很努力地從尹玉宸身後抻脖子朝前看,那樣子活像個意圖攻擊人的大鵝。

但是宴春不知道怎麼搞的,在尹玉宸身後貼得非常牢靠,就是沒法繞到尹玉宸的正麵,看到他的眼睛到底怎麼回事兒。

她趴在尹玉宸肩膀上,倒是能看到他俊秀側臉輪廓,能看到他散落的長發濕貼在光裸的胸膛,甚至能夠順著胸膛看向隱匿在水中……

不行,這不能看!

宴春死死閉上了眼睛,老老實實縮回尹玉宸身後,心裡火燒火燎的,這可怎麼辦,她就算不是故意不能自控,可也不能老是占人家小師弟的便宜啊!

她試圖操縱自己的意識,從這裡離開,但過了好久,天色漸亮,尹玉宸澡都快洗好了,要從水中上岸穿衣服了,宴春還是貼在他的後背上。

要了親命了。

尹玉宸長發如藤蔓一般,濕貼勾纏在他精瘦的身軀之上,邁動著長腿上岸,從之前練武穿的濕衣服裡麵勾出了儲物袋,又在儲物袋裡麵找出了一身外門弟子服。

宴春感覺到他正在一層層穿衣服,若不是她現在隻是一部分神魂出竅,並非是真人,估計早就燒得麵紅耳赤了。

幸虧尹玉宸並不知道她的存在,否則真是……真是……

衣料窸窣的聲音停止,宴春猜測尹玉宸已經將衣服穿好了,宴春這才睜開了眼睛,然後正看到尹玉宸彎腰,將之前用石塊壓在溪水邊的那塊純白的手帕,貼在了臉上。

宴春隻以為他是在用那手帕擦臉,但是尹玉宸慢慢直起身,那手帕依舊按在臉上,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動作。

宴春又抻著脖子從側麵看,尹玉宸閉著眼睛,半張臉埋在手帕裡麵不動了。

宴春不明所以,壓根沒想起來這方白色的手帕之前她用過。

更不知道她用過之後,尹玉宸就將這錦帕當成了寶貝,至今並未滌洗過,哪怕這手帕上麵,已經完全沒了她留下的氣息。

此刻晨曦乍現,一抹暖黃自天邊直射而來,宴春隻覺得自己身上一鬆,就從尹玉宸的後背脫離了。

她身體懸浮在半空之中,疑惑地看向乍泄的天光,尹玉宸正好這時候也將埋入手帕之中的臉抬起來了。

宴春連忙低頭看向他的臉,卻又還沒等看清,就整個人在空中扭曲了。

她先是像一片被風吹皺的紙片,身體亂七八糟地折疊起來,而後徹底化為了一陣靈風,迅速被卷離了這一片山林。

晨曦之中,宴春的神魂被風帶走,而尹玉宸從手帕之中抬起的眉目,卻直直撞入了天光之中。

如果宴春再晚一點離開,就會發現,尹玉宸那天說謊了。

他並非是自小視弱,不可直視天光。

他現在就在直視天光。隻不過直視天光的那雙眼,一隻清澈如泉,一隻血紅妖異。

迎著晨曦仔細看,才會發現,他眼中的紅並非是什麼異象,也不是密布的血管,而是他左眼的眼底,生了一片鮮豔的紅斑。

那紅斑覆蓋了整個左眼眼白,讓他的左眼看上去像是浸血一般,但他的眼球依舊和右眼一樣是純黑,卻因此看上去更加的妖異。

而在這個世界上,隻有嗜血弑殺的魔族,才會生著紅色的眼睛。

因此尹玉宸從出生開始,就因為自己的左眼受儘欺淩,無論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情,到最後都會變成他的錯,就連親生母親,也待他猶如牲畜。

他吃儘了苦頭,學會了忍耐,可是因為他被打也不再大喊大叫,卻讓人更加視他為妖怪邪魔,因為隻有邪魔是不知道痛的。

連他的名字都叫狗兒。他仿佛是個天生的畜生。

說來可悲,見過他這眼睛的所有人算在內,唯有一個宴春,肯將他當成正常人一樣看待。

尹玉宸並沒有直視天光多久,很快收回視線,如往常一樣,戴上了四象麵具。

他將手帕揣好,將地上的臟衣收好,循著石子路,去往外門弟子院的方向。

他心裡盤算著,若是荊陽羽真的著人插手陰陽魚的事情,那麼今天外門應該會處理這件事了。

尹玉宸想起了這件事,就不由得想起宴春,想起了宴春,他麵具之下的神色,就自然柔和起來。

哪怕宴春猝不及防出現,又不由分說幫忙處理陰陽魚的事情,實際上是打亂了尹玉宸的計劃,可尹玉宸喜歡這樣,喜歡宴春插手他的事情,無論最後會怎麼樣都好。

尹玉宸並不知道,宴春昨晚整整陪了他一整夜,晨曦乍現才被靈霧卷走,否則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而被風卷走的宴春,渾渾噩噩一陣子,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

她在滌靈池底醒過來,睜開眼就連忙扒著池壁起身,此刻天光映入滌靈池,給靈霧鍍上了一層暖黃。

宴春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四處看了一圈,空蕩蕩的禁地裡麵,除了繚繞的靈霧,就隻有她一個人。

宴春的心中湧上了一種難言的孤寂,這麼多年,她每每像這樣短暫恢複意識,總是期盼著能夠看到一個人,哪怕是一隻靈獸也好。

可是靈獸無法靠近禁地禁製,滌靈池作為門派之寶,亦不可擅闖,她隻能一直這樣,一個人醒來,再孤寂地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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