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有些奇怪。
因為若是兩人見過的話,他是絕不可能會忘記這樣一張臉的。
尤其是她又有著這樣精妙絕倫的功夫——在白裙飛揚如一朵雲般避開刺來的劍峰時,仍有閒暇將身後捧琵琶的侍女推開。
劍光化作天羅地網朝她籠罩,女子向後仰倒,發簪上長長的流蘇幾乎觸地。
寒光碎裂成虛浮的幻影,她又微笑著擰身,躲過隨之而來的鋒利的劍刃。一層疊一層的白裙揚起又悄然落下,繁瑣的裙擺旋開,似初夏時白色的牡丹悠然盛放,又像是輕盈柔軟的雲朵拂過了天際。
蘇少卿幾乎瞪圓了眼睛。
他自認為是躲不開這一劍的,至少現在不行。也許過幾年能。但此時絕對做不到。
可、可是——
為什麼葉姑娘能躲開,還是這麼輕鬆的躲開?
峨眉派年輕一代的翹楚、‘三英四秀’中的蘇少英、此時化名為蘇少卿的年輕人,驚訝之餘不免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
他剛才還大言不慚的擋在帷幕的前麵,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要保護葉姑娘呢。
羞愧之餘,蘇少英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女子,視線跟著她轉了幾次之後,猛然察覺了不對勁。他張嘴要說話,陸小鳳卻微微皺眉,先一步喊出來——
“葉姑娘!”
正要邁出的腳步突兀而輕緩的停住了,雪白的披帛輕柔停在裙邊,已經被引至水閣中間的女子側過頭,看了陸小鳳一眼,然後又目視前方,和持劍的人對視。
“沒藍了?”
那個人嘲弄似的說道,臉隱隱有點黑。
——怎麼會有人在大逃殺遊戲裡把躲避點滿,簡直不要臉!邪道!異端!掛牆頭!
女子微微挑眉。
她明豔的麵容上透出些微冷淡的嘲意,根本懶得回答這個問題,足尖輕點地麵,整個人輕飄飄的騰起往後退去。
幾乎同時,原本守在閻鐵珊身前的三個人,衝出來兩個——他們居然很有職業道德的留了一下人在那裡保護雇主——同劍客一齊毫不留情的朝女子攻去。
閻鐵珊的臉上也浮現些微錯愕。
這說明他們並非聽從他的命令出手,而是出於某些自己的緣由——毫無征兆的緣由。而同時這些緣由是他們心知肚明的,不需要說出口便有的共識。
陸小鳳的頭隱隱作痛。
他覺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場景。
被卷入其中的路人便如同卷入了一場看不清方向的迷霧,而年輕女孩鮮活的笑容便在這席卷而起的腥風血雨中,水墨般逐漸淡去。
在這恍惚間,女子已經用肩上的兩道傷痕換來回到琴案邊的自由。
劍客在她將要坐下去時便已經緊急後退、不管不顧的縱身躍出了水閣的窗,噗通落在荷塘裡。
而當纖長的指尖端莊的搭在琴弦上時,衝在前麵的兩個人才慢了半拍的反應過來——他們想後退,但已來不及。
“錚——”
陡然響起的急促樂聲如交戰時的兵戈碰撞,在這不大的水閣中既沉且重的響起。
那兩人手中的兵器便在瞬間被絞成無用的碎片。
“靠啊,風緊扯呼!”左邊的那個連滾帶爬,想學劍客的樣子從窗戶逃跑,“我就說那個賤人靠不住,跑的也太快了!”
他爬窗爬到一半,頭上血條在將軍令急促的曲調裡嘩啦嘩啦的掉。偏偏不知道從哪裡飛過來一隻酒杯,不偏不倚的打在膝彎處,整個人重心不穩,慘叫著摔了回來。
“你大爺的誰偷摸下黑手!”
右邊的那個在發現自己不靠窗以後就完全躺平,盤腿坐在地上,任由自己血條狂掉。看見同伴的慘狀不僅沒有生出同情,反而捶著地板在嘎嘎狂笑。
花滿樓垂下眼簾,試圖聽出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