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框中的女人正在恬靜微笑。
而占據半麵牆壁的畫框下,有人躺在樓梯上，背脊顫抖。
宋昭手緊緊扣住地毯，指尖都在哆嗦。
他脖頸無聲揚起,後頸的冷汗順著流進背脊的凹陷。寬大的睡衣黏膩著汗水緊貼後背，後脊弓著的弧度漂亮而脆弱。
被迫抬高的腿微顫,腳踝處刺痛。
“江行澤，求你……”宋昭嗚咽著。
像是被釘子狠狠鑿進去，疼的宋昭劇烈喘息著,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拚命克製著嗚咽聲,像是受傷的羊羔那樣拚命蜷縮身體，腳腕上的疼痛卻沒有絲毫緩解。
“江行澤，趕緊鬆口啊……”宋昭幾乎是祈求。
台階下的江行澤卻充耳不聞。
疼痛愈烈。
菲薄的腳踝處皮膚被狠狠刺破，鮮血慢慢沿著滴下。
落在地毯上，無聲無息。
“唔……”宋昭壓抑不住喉間的輕喘。
半晌，江行澤抬頭，他擦掉嘴角的鮮紅，伸手用指尖梳理著宋昭黏在額頭的碎發。
指腹顯眼的紅瞬時與汗水融合。襯得被按在樓梯上的宋昭皮膚愈加蒼白,他撐在身後的手指扣著地毯,用力到指甲幾乎斷裂。
“彆哭。”對方輕聲說。
“放屁，我,我才沒哭……”
宋昭眼尾紅的厲害。他一邊凶巴巴的反駁，淚珠卻順著臉頰流到下巴尖。
他委屈的要命。最後隻能可憐兮兮的蜷縮起光著的雙腿,屁股被樓梯沿硌的疼，他顫抖的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受傷的腳腕。
最終他放下手。
宋昭的腿慢慢舒展,他把腳搭在樓梯台階上,另一隻則放肆的搭在江行澤的膝蓋上。大剌剌的把傷口亮出來。
血滴落在江行澤的膝蓋處,像是盛開的花。
宋昭還帶著濃濃的鼻音，他扯唇：“江行澤，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你表達喜歡的方式。”
對方黑眸中罕見的閃過一絲無措。
江行澤輕輕抬手想要碰他的臉，宋昭扭頭，表情嫌惡道：“滾，彆碰我。”
“……彆這麼和我說話。”
對方聲音很輕，聲線卻有些發抖。平日裡優雅從容的學生會長從未如此失態。
“昭昭，彆這麼和我說話。”他低聲呢喃著。
宋昭扭過頭不去看他。
江行澤指尖微蜷，黑眸卻閃過暗光，狠戾的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凶獸。但他看到宋昭微顫的眼睫和抿緊的嘴唇後，他狠狠壓下所有情緒，閉上眼睛。
“抱歉。”少年輕聲說。
下一秒，台階上的宋昭卻朝他伸出手。
那雙柔軟，溫熱的手停留在他臉側，像是無聲的安慰。
感受著臉側的炙熱溫度，還有掌心微濕的汗，心臟也沾染餘溫。
“昭昭。”
有人扣緊宋昭的手背，濕熱的呼吸噴灑在他手心。語氣欣喜的如同挽回了失而複得的寶物。
宋昭卻抬頭看頭頂的燈光，直到眼睛酸的厲害，他才慢慢低頭。
努力不看江行澤的眼眸，宋昭強忍心中莫名的酸澀。
“江行澤，你知道嗎。”
宋昭彎下腰，他視線越過江行澤肩膀，落在一樓的餐桌擺著的花瓶上。
裡麵的月季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凋謝。
宋昭湊到江行澤耳邊，他一字一句說。
“我最討厭你了。”
-
落日西沉，鎮南一中門口卻有幾十個人不肯走。
“你們乾什麼呢！”有人從保安室裡走出來，嗓門很大。
“我們找人……”
“找人也彆堵在校門口，影響交通，”保安揮揮手趕人，“你們注意點，最近不安全，彆在學校外麵晃悠，早點回家！”
最近陽北頻繁找茬，一中連晚自習都被迫取消。
保安室內24小時亮著燈，就是怕學生出事。最後還是有幾個落單的學生被襲擊，一時間風聲鶴唳，校內眾人的焦慮緊張無處發泄。
“這時候陸哥在就好了……”
“讓陸哥好好養傷，彆打擾他，”小六氣的罵娘，“就是不知道是哪個癟犢子乾的，眼看那帖子裡大家開始幫老大說話，形勢一片大好，結果帖子居然被刪了？”
“六哥，這也很正常啊。李主任說現在誰再幫老大說話，就給處分。”有人小聲道。
“幫不幫是一回事，先把老大找到再說……”
有男生突然站出來，他聲音很微弱：“六哥，我不想背處分。”
“我不是不想找昭哥，但我家裡還指著我考大學……尤其是我媽，她最大的願望就是我能給她爭氣，上個大學以後好找工作，她過年回家臉上有光，還能跟鄰裡吹他兒子混的有多好。”
“六哥，我也……”又有人站出來。
小六特彆想痛罵這些人當逃兵，不要臉，都被老大救過卻在這種時候倒戈。
但最終他轉身，裝作很無所謂的樣子：“好啊，兄弟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咱們算是相識一場，誰也不欠誰。我不看你們，你們誰要退出誰就走啊。反正老大不在，你們也不用顧忌！”
慢慢的，身後傳來細碎腳步聲。
有人真的走了。
小六拳頭握的死緊，突然特彆想哭。
“反正我是要跟著老大的。你們可能覺得我傻，這時候還表忠心何必呢，老大都不在。但誰叫我被他幫過呢，”小六狠狠閉上眼，“是，我學習沒你們好，但我這個人就是認死理，誰幫過我，我就幫他。”
小六永遠記得高二那次校運會。
當時他被寄予厚望去參加接力跑，是年級奪冠熱門。結果中途卻被旁邊學生絆到，當時他直接跪地上。接力棒也脫手滾向觀眾席。
所有同學都惋惜的直拍大腿，隨後便開始吃零食喝汽水，偶爾有人興致缺缺的給他加油打氣，讓他快跑。
隻有一個人彎腰撿起接力棒，跨過圍欄，然後朝他伸出手。
“同學，你還站得起來嗎？”那人問。
小六已經忘了那時候的心情了。
隻記得那人彎腰時，胸前的吊牌上兩個字顯眼。
……宋昭。
“六哥，我們要留下！”
身後有人突然嚷嚷道，隨後聲音越來越大。
氣勢竟如同潮水，眾人氣勢十足。
“對啊，我們肯定得找到老大再說。”
“平時咱哥幾個有困難老大都幫，現在臨陣脫逃算男人嗎？”
“對啊，還什麼處分，老子會怕處分嗎，”有人抽著煙哼哼，“我因為抽煙身上都倆處分了，這叫債多不壓身！”
小六又驚又喜，“好啊你們幾個小子，老大平時沒白疼你們！”
“等等，我們是不是還有一個地方沒去找過……”小六突然靈光一現，“老大的家！”
柵欄後的複式彆墅很氣派。
顧不得欣賞柵欄後的景色，幾人匆匆按響門鈴。
“找誰啊？”
聽出對方語氣中掩藏的不耐煩，兄弟們聲音弱了半截。
“您好，我們是宋昭的朋友。”
那邊微靜，隨後掛斷電話。
柵欄自動開啟，有女人穿著拖鞋走出來，步伐卻很急促。
“阿姨，我們想知道宋昭現在在家嗎，”小六上前一步急切道，“他幾天都沒來上學！”
“剛才江……他朋友打過電話了，宋昭會在朋友家住一陣，明天就去上學。”宋母皺眉看著他們，“大晚上這麼急著敲門，還以為你們要乾什麼呢。”
她穿著真絲睡衣，發間的飾品鑲著碎鑽。
單是站在那裡，氣勢幾乎就把門口幾個臭小子壓進泥土。
“對不起阿姨，是我們打擾了。”小六訕訕的收回手，“……我們就想確定宋昭在不在家。他幾天沒來，我們很擔心他。知道沒事我們幾個就放心了。”
因為太趕，小六額頭還冒著汗。見宋母盯著他，他不好意思的伸手擦汗。
呃，是不是不太禮貌？他聽周曉他們說，宋昭媽媽好像挺不好惹的。
但宋母轉頭咳嗽一聲，沒再看他們。她轉身走進屋，也沒關門，“來都來了，跑這麼遠。進來吃點東西再走。”
麵對眾人驚異的目光，宋母臉色有些不自在：“你們不是是宋昭的好朋友麼。剛開始宋昭沒回家也沒給我打招呼，我都急死了。問學校老師都不知道他在哪。這幾天隻有你們上門問過他，所以我覺得你們應該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吧……”
宋母心中暗歎。
看來她真的老了，不該再像小時候那樣管宋昭身邊的朋友了。
她更應該相信自己兒子挑朋友的眼光……讓那些麵子不麵子的見鬼去吧。她們宋家也不怕誰，她兒子開心成長是最重要的事。
晚上告彆宋母。第二天早晨，兄弟幾個在一眾門口集合。
幾人摩拳擦掌，準備迎接老大回學校。
透過考斯特的窗戶，可以看到外麵的一切。
“我兄弟們來接我了。”車內的人語氣平靜了，“……真好。”
沒有人接話。
車內宋昭套上校服，又毫不避諱的低頭換褲子。他這幾天待的地方暖氣足，棉質短袖穿久了再穿校服隻覺得不適應。但宋昭故意表現的很開心的樣子，他抖抖褲子，腿往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