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溪淡淡的瞟了他一眼,伺候的不儘心也就罷了,她是真的看見他就難受,從名字到他這個人,她都充滿了厭惡感。
這種感覺非常難說,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但她決定遵從自己的內心。
“換一個吧。”蘇雲溪道。
方才的話,已經說出來了,以小滿的性子,定然要報複的,她閒瘋了留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的人在身邊。
還是嫌乾清宮□□生了,不夠有挑戰性。
康熙點點頭,認真道:“成,那就撥走吧,你中意誰?”
蘇雲溪聽到他問,登時茫然了,乾清宮的奴才,個個都機靈,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理想,她貿然點出來一個,跟對方的心思不符,那豈不是要壞事。
主奴之間,也不是完全的勞役關係。
這跟戀愛一樣,要是勁兒不往一處使,奴才有異心,最後的結局也挺恐怖的。
“您來選,嬪妾相信你。”蘇雲溪想了想,還是把問題扔給他。
康熙在人群中巡弋,富察貴人現下懷著身孕,星點馬虎不得,還是好生的給她挑一個才成。
這往後,也是要做她掌事太監的,地位也不能低了。
“稍後再說。”他道。
然而人群中,到底沒有了小滿,他因為主子一句話,就這麼被撥到其他地方當差,離乾清宮這個登天梯,越來越遠,漸漸的再也尋不見。
蘇雲溪看著他精氣神都被抽走的樣子,不禁想起來他之前在她麵前脊背挺直的模樣。
他真的是一點都沒有把她放在心上。
她不是無理取鬨的人,若是勉強得用,自然不會說什麼,但是這人,她瞧著就難受,覺得呼吸困難。
甚至猜想過,前世的原主,是不是就死在這個叫小滿的手裡,要不然也不會是這種情形。
“走吧。”康熙攜著她的手,兩人一路慢悠悠的溜達著,終於走到了禦花園。
看著那光禿禿的場景,康熙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原想著帶她來賞景,這下子是什麼都沒有。
蘇雲溪看了一圈,也忍不住笑了。
她忍俊不禁,牽著康熙的手,滿是濡慕的抬頭,淺聲道:“就想著跟您走走。”
康熙昂首闊步在前麵領路,蘇雲溪跟在後頭,邁著小碎步,一下一下的跟著。
她現在月份淺,不管是從身條上,還是從心理上,都沒有把自己當雙身子的人,然而康熙走了幾步,自個兒想起來了,因此低聲教她:“有孕可不能走這麼快,若是朕沒顧上你,儘管叫朕一聲,等著你便是。”
蘇雲溪聽完立在那,麵無表情道:“嬪妾累了。”
她是真的累了,聽康熙一口氣能說這麼多話,也挺詫異的,看著他清雋攝人的麵孔,想著他的心,並不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去亭子坐。”康熙直接將她打橫抱起,看著奴才放上軟軟的棉墊子,這才將她放下。
蘇雲溪猝不及防之下,險些驚呼出聲,埋頭在他脖頸間,等到腳挨地,才覺得安穩。
兩人坐下吃了一盞茶,康熙看著她坐在那,像是一幅完美的仕女圖,不禁有些技癢,回眸道:“拿紙筆顏料來。”
這是要作畫了,梁九功一聽就懂,趕緊叫奴才去拿。
蘇雲溪笑吟吟問:“畫什麼?”
冬日景色最美之處,約莫是陽光下的雪景,最是好看不過。
獨獨不是此時,禦花園裡頭光禿禿的,枯枝有,枯草有,然而景色這玩意兒,著實稀罕。
康熙含笑搖頭,仔細的打量她一眼,就不再說旁的了。
留下她自個兒猜測,半晌才沒忍住紅著臉彎著唇角問:“萬歲爺可是要……”她有些不好意思說,若是猜錯了,可是要丟人的。
就見康熙一本正經盯著她,顯然是想讓她把話說完。
“可是要畫嬪妾?”俗話說的話,心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萬一康熙順著她的話來說,真的留下禦筆來,她的底氣就又足了些,這畫對於康熙來說不算什麼,但隻要掛在她屋裡,來訪的妃嬪,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準放肆的。
她原就是試探,炸一下罷了。
不曾想,康熙直接點了點頭,認真道:“對。”
這回輪到蘇雲溪怔住,她用團扇遮住自己的臉,讓自己勾起的唇角不那麼明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從康熙的角度去看,她笑的眉眼彎彎,眼中似是有漫天星子,璀璨又迷人。
“嗯,畫你。”他認真道。
這麼說著,奴才們剛好把紙筆顏料也拿過來了。
蘇雲溪還在想擺什麼造型的時候,就見康熙斜睨了她一眼,便開始下筆。
畫畫是一件漫長而耗費功夫的活動。
她坐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叫奴才捧了點心茶湯來吃。
等一切結束,又捧著書看了一會兒,康熙總算是直起腰收筆,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
蘇雲溪湊過來看。
康熙的畫,極好。
一片天地蒼茫中,她是唯一的亮色,這種衝突對比,和留白,給人無限的遐想餘地,卻又將她的風情展現出來。
對上畫中人的眼神,她忍不住怔了怔。
康熙畫的是非常矛盾的一個表情,唇角微勾,眉眼彎彎,但是那眼神孤高冷厲,目下無塵。
簡單幾筆,竟將她內心勾勒出來。
蘇雲溪抬眸看向康熙,就見對方正一臉溫柔的望著她,帶著幾分令她驚心動魄的洞察。
見她又看,康熙抿唇輕笑,不再逗她,手中的畫筆一揮,便將眼前遮了一層輕紗,好像將最核心的地方遮蓋起來,整個畫麵都變得溫柔流動起來。
蘇雲溪望著畫中人的眼睛,抿了抿嘴,神情涼薄。
“好看嗎?”他問。
她點頭。
康熙這才牽著她的手,施施然的往回走,剛開始的時候,他聽說富察家的小,打從作為遺腹子千嬌百寵的長大,最是嬌蠻不講理,便想著,立她為牌,好生的替他擋事。
入宮後,她演的極好。
囂張跋扈惹人無數,叫他真正放心了,等扒拉到身邊的時候,才恍然發現,那些高高抬起的眉頭下麵,她是擁有絕對的淡漠。
像極了神祗俯視眾生。
在他麵前,表現的又乖又媚,就讓他產生一種分裂感和征服欲。
想要讓她在他麵前,真正的柔媚起來,化成最甜的蜜水。
蘇雲溪看著這畫,對於康熙洞察人心的能力,再一次有了直觀了解,他可真厲害。
等回了西側間之後,康熙先是叫奴才把畫拿去裝裱了,這才說自己要忙去了,叫她自個兒玩。
“嗯。”乖巧應下。
看著他大踏步離去,那挺拔的身影如鬆似竹,這般展現在她麵前,透露出主人不屈的意誌。
她之前想岔了,覺得能夠在康熙麵前演戲,想想也是,她這點子道行,著實算不得什麼,那麼現在的問題是,她需要重新規劃路線。
閉上眼睛默默出神,就聽一聲帶著奶氣的青年音響起:“奴才給小主兒請安,萬歲爺撥奴才過來伺候小主兒。”
蘇雲溪睜開眼,隨意的瞥了他一眼,是個俊秀的小太監,眉眼靈動,五官精致,一瞧就知道不是個簡單人物,和小滿那種臉上都帶出來幾分的不同。
“叫什麼名?”她問。
“回小主兒的話,奴才賤名小算。若能得您賜名,那就是奴才祖墳上冒青煙了。”小算樂嗬嗬的回答。
蘇雲溪聽著他說話活潑,也跟著笑了,招招手示意他到近跟前來,又仔細問了年紀,籍貫,才知道他打從六歲起,從山東來逃難的,家裡頭死絕了,隻剩他一個,便自宮入宮來了。
他生的好看,自己也是知道的,有那戲班子和楚館盯著他,他一個孩子沒辦法,索性直接斷了根,一了百了。
果然入宮之後,那些覬覦的眼神都沒有了。
在宮裡頭學功夫不容易,他從被從小打到大,如今養出來了,終於能當差了,好不容易混進乾清宮,結果被派過來伺候一個小貴人。
旁人都說,叫他麵上殷勤些,萬不能再跟小滿一樣,被人丟回來,說出來也是這乾清宮的奴才不好。
但是要他說,伺候誰,就要跟誰一心,如此一來,方能得始終。
再加上這後宮妃嬪,滿打滿算也不少人,誰能得萬歲爺親自賞奴才,也就富察貴人這一個。
蘇雲溪通過幾句話,看出來他確實是個心性豁朗,不是小滿那種一股子小家子氣的,便心中滿意,當即叫金釧賞了個大封。
一邊笑著道:“好生的當差,旁的不用去管。”
這旁的說的自然是小滿的事。
小算知道,因此笑著打千,便束手立在一旁等著伺候。
像是一些貼身的活兒,都是宮女在伺候,他知道這位小主兒不愛小太監湊的近,因此也不孟浪,若是立的累了,就將邊角擦一擦,東西再順順。
左右瞧著就不是個能閒下來,也是認真想著伺候人的。
不像小滿一樣,你若是不尋他,左右找不到人的,就算尋來了,也是慢吞吞的說著規章製度。
她關注了一會兒,就不再多看,轉而捧著自己的書來看。
這茶道裡頭,不光包含了茶藝,還有許多書要背,不同的茶葉有不同的產地和習性,都要一一背熟了。
她最近剛接觸,還在興頭上。
正看著,就聽小算稟報,說是禦醫來診平安脈。
康熙對懷孕還挺看重的,叫禦醫每三日來診一次平安脈。
例行的問詢過後,禦醫笑著道:“小主兒身子康健,且仔細將養著就成。”
蘇雲溪一聽,也跟著鬆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有些糾結的開口:“為什麼,嗯,肚子都沒有變化?”
一聽她這話,禦醫忍不住笑了。
“還早著呢,約莫三個月的時候,才顯出來一點,您又生的玲瓏,奴才估摸著,若是穿冬衣的話,您到五個月的時候,才會略有些顯懷。”
禦醫說的仔細又認真,蘇雲溪也就聽著,又摸了摸肚子。
就聽禦醫道:“現下胎沒坐穩,可不能說摸就摸,儘量少觸碰。”
說起這個,蘇雲溪就有些茫然了,但她是個遵醫囑的好孩子,因此乖巧點頭。
等到晚間康熙來的時候,大手覆上她肚子,輕輕摸了摸,就被富察貴人給擋開了:“禦醫說了,不許多摸。”
這般說著,她握住他手腕,不許他動。
康熙頭一次摸人,也是頭一次被攔,登時覺得新奇,但還是沒有收回手,隻輕輕的扣在她小腹上。
這個孩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他總想著能夠親近些。
“這幾日可還好?”蘇雲溪轉移話題。
康熙看了她一眼,察覺她的小心思,卻沒有多說什麼,隻順著道:“挺好的,也沒出什麼亂子。”
這個時候,其實有很多亂子,但是當他再一次去麵對這些事,處理起來,就比較駕輕就熟。
甚至能夠提前規避很多問題。
因此並不會像前世一樣,竟讓他勞心勞力,整日裡愁眉不展。
到後期的時候,他的日子確實好過,但是在這個時候,他挺愁苦的,三藩剛定,但內憂外患仍舊不少。
蘇雲溪看著他那悠閒的樣子,笑吟吟道:“什麼事到您手裡,準沒問題。”
能夠在曆史上留下‘千古一帝’稱號,他的智商毋庸置疑,最起碼不是她一個小市民可以登月碰瓷的。
“這麼相信朕?”康熙隨口道。
蘇雲溪點點頭,若是連他都信不得,這大清估摸著要完。
“您在嬪妾心中,那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要一統江山的。”她想想,還是從江山社稷上拍馬屁,畢竟他曆史上,確實做到了這一點。
這樣的話,康熙在晚年的時候聽多了,然而放在年輕的時候,由貌美小妃子的嘴巴說出來,這話聽著就格外入耳。
“嗬。”輕笑一聲,康熙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道:“皮。”
這些日子,有些慣她了,竟叫她越來越膽大,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但看著她眉眼靈動的嬌媚模樣,他就覺得,這般寵著,好似也不錯。
蘇雲溪扳著手指道:“孩子就不能跟蛋一樣,在肚子裡長兩日,吧唧下個蛋,然後您抱懷裡暖啊暖的,到時候生出一個小崽崽來,多可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揣在懷裡,什麼都看不見,也隻能她一個人辛苦。
康熙想了想,他一個皇帝,揣著蛋來暖,就覺得還是太過嬌慣她了。
“腰好酸,也有些呼吸不暢,太難受了。”
她鼓著臉頰,可憐巴巴的將臉埋進他懷裡,自己跟自己生氣。
懷孕之後,她的性格變了些,有時候非常想作一作,然而麵對滿屋子奴才,作無可作,好不容易逮到康熙,那股子委屈勁,便上來了。
康熙將她往懷裡摟了摟,輕聲的哄著。
“乖,你想想啊,一個白白的軟團子,衝著你撒嬌,衝著你喊額娘,是不是一切都值當了。”康熙給她畫大餅。
然而蘇雲溪這會兒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痛苦,並不能很好的感受到期待。
鼓了鼓臉頰,就不說話了。
“那這樣吧,朕說個事,哄你開心,如何?”康熙捏了捏她清減了些的小臉,輕聲道。
蘇雲溪有些不感興趣,隻要想想她還是個貴人位,而當孩子生下來,就要抱給高位妃嬪養,她就覺得渾身沒勁,整個人都蔫巴巴的。
“什麼事呀,您講?”她鼓了鼓臉頰,興致缺缺。
康熙捏了捏她的臉,笑著哄她:“不妨猜一猜?”就像之前畫畫一樣,隨便猜猜,說不得夢想就成真了。
蘇雲溪打了個哈欠,將臉在他肩窩蹭了蹭,感受那溫熱的觸感,半晌才漫不經心道:“嬪妾說了也無用。”
“有用無用,說了才知道。”
“那嬪妾大膽猜測了啊。”
“儘管大膽,朕給你兜底。”
他話說的靈巧,蘇雲溪打了個哈欠,憋出一泡淚來,含含混混的聲音從他肩窩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