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閒話幾句, 便開始各忙各的。
蘇雲溪捧著書來看,外麵寒風呼嘯,室內卻溫暖如春。
她方才出去的時候, 穿的有些厚, 這穩坐一會兒,便覺得有些燥熱, 解開扣子脫下夾襖, 就覺得渾身一鬆。
“你如今穿衣裳, 越發寬鬆了。”康熙看了一眼,隨口道。
蘇雲溪含笑點頭:“是, 覺得胸口憋悶, 恨不能連貼身小衣都是寬鬆的。”
說孕期毫無反應是假的, 隻不過沒那麼辛苦罷了。
康熙起身, 來到她跟前, 輕聲道:“你喜歡如何,便如何。”
左右在乾清宮中,任她逍遙。
“外頭的臘梅開了。”金釧湊到她跟前,輕聲道。
到底在乾清宮正殿,輕易不敢放肆, 她歡喜的雙眸亮晶晶, 卻仍舊壓低了聲音。
蘇雲溪一聽, 心裡頭也高興。
在枯寂無色的冬日裡頭,一枝臘梅, 已經是最溫柔的色彩。
“走,我們去瞧瞧。”她道。
到底夜色降臨, 天有些黑了, 她便衝著梁九功招了招手, 見他過來,便低聲將自己的打算說了。
夜間出行,這行頭便格外不一樣。
小算打頭,手裡提著八角玲瓏牛角宮燈,身後跟著六個提香燈的小宮人,這一路走過去,到也照的亮亮的。
康熙一抬眸,就見她們架勢紮的很足,瞧著像是要出門的樣子,不禁隨口問:“做什麼去?”
梁九功便趕緊回:“金釧說臘梅開了,崇嬪娘娘鬨著要去看,便使喚奴才們一道跟著去了。”
賞梅這是雅事,康熙衝著他揮揮手,也跟在後麵。
“萬歲爺,這邊。”蘇雲溪看到他這邊的動靜,笑吟吟的招手。
她立在原處等著,看著他龍行虎步走了過來,康熙脊背挺直,氣質如鬆,迎著光走過來,帝王氣勢儘顯。
兩人一前一後,往禦花園走去。
夾道風涼,蘇雲溪沒有帶手爐,這小風一吹,她就覺得有些凍手,這個時候的衣裳,布料沒有彈性,不能拽的長長的,將自己的手塞進去。
她想了想,偷偷伸手去牽前麵的大手。
康熙驀然回眸,就見崇嬪雙眸亮晶晶的看著他,一臉期待,不禁溫聲問:“崇月,怎的了?”
蘇雲溪撚了撚手指,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紅著臉,小手一點一點的往他袖筒裡鑽。
想了想,覺得這樣不大好,便紅著臉找補。
“想您了。”
她這般含羞帶怯,涼哇哇的小手卻一點都不客氣,隻往他袖筒裡頭鑽,康熙還能不知道她的意思,這是想要暖手了,偏偏又不好意思說。
康熙斜睨了她一眼,這狗東西簡直膽大包天。
雖然在心裡這樣罵,卻還是沒有反對她伸手,兩人就這樣一路往禦花園走去。
各宮差不多也都睡下了,這會兒許多宮殿燭火已經熄滅。
紫禁城靜悄悄的,像是沒有人一樣。
蘇雲溪抬眸看向夜空,又側眸看向一旁的康熙,笑道:“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在袖筒裡的小手,不安分的摳了摳他胳膊。
康熙被她鬨的沒法子,便輕聲道:“乖,彆鬨。”
這樣一路玩玩笑笑,等到了禦花園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
早有奴才在臘梅樹下設了幾案,在樹上掛了許多燈籠,好叫主子在樹下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蘇雲溪看著康熙穿著一身蒼青色的緞袍,立在梅花樹下,就這麼靜靜的抬眸。
微微昂起的下頜,有著清雋明晰的弧度。
若說外貌,康熙不是一等一的好,跟美男子這一類毫無乾係,但有些人,不管他長相如何,那股子氣度是誰也比不上的。
小立梅花下,不知恨因誰。
看著康熙的背影,蘇雲溪的腦海中,突然就出現了這句詩。
這種感覺有些反常,她不知道從何而起。
她立在那,看著傲枝獨立的臘梅,也看著樹下的康熙。
正才想著,就聽康熙道:“嫵媚,斷魂隻有曉寒知。”他看向她,笑吟吟道:“是不是說你的?”
蘇雲溪聽完不高興,踮腳用額頭去碰他下巴,一邊道:“當臣妾不知這詩不成。”
這嫵媚前頭跟著的可是醜怪驚人。
康熙便將她摟到懷裡,低低的笑,說起來她自然說不上醜,五官精致極了,你細細的去看,也尋不出半分瑕疵。
旁人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毛病,比如說,你覺得她眼睛若是再大些就跟更好看,或者鼻子更清秀些,五官就更好看。
然而她不是,你打眼一瞧,就挑不出星點的錯。
隻會覺得,天下竟然有這般好看的姑娘,還偏偏落入他的懷中,你能清晰的聞到她身上那清淺的玫瑰香味。
蘇雲溪被他箍的有些難受,舉起小拳頭,在他肩膀錘了一記,低聲道:“且輕些。”
她說起話來,軟濡綿甜,帶著絲絲的嫵媚動人。
叫人想要嘗嘗她的唇,是不是如同她的聲,也這般的好。
想到便要去做。
康熙俯身,擷住她的唇瓣。
欲罷不能。
臘梅樹下的空氣都變的微甜,熾熱的曖昧在流轉,然而在外頭,她又懷著身孕,除了唇舌相貼,竟沒有其他排解方式,竟叫人覺得,愈加難以慰藉。
康熙摟著她的腰肢,偏偏還不敢用力,不能將她緊緊的摟到懷裡。
這種什麼都差一分的感覺,磨人的要命。
蘇雲溪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聲音向來嫵媚,這般含了情誼,更像是要甜到他心裡去。
“彆。”蘇雲溪撐著他肩膀,略微有些推拒。
在激烈的親吻下,她心跳加速,鼻腔間都是他身上的龍涎香,將她整個人都要淹沒了。
臉紅心跳的垂眸,她抿了抿嘴,將自己整個人塞進他懷裡,不敢再招惹他。
“有些冷了,不若回去吧。”她開口。
然而一開腔,就忍不住嚇了自己一跳,這樣的情形,著實叫她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微微沙啞的聲音,昭示著方才發生了什麼。
康熙低低一笑,從胸腔中震動而出的低沉聲音,磁性非常,好聽的叫人耳朵受不住。
“走。”
夜色寒涼,兩人的鼻尖卻沁出細膩的汗珠來,臉頰也是紅紅的。
被冷風一吹,蘇雲溪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康熙瞧了,直接將她包裹在自己的披風裡頭。
他的披風裡頭,全是他的味道。
蘇雲溪伸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靠在他身上,跟著他的節奏,慢悠悠的往前走去。
男人身姿挺拔,為了護著她,微微躬身,為了配合她的步伐,這走的又慢了些,瞧著不如平時有氣勢,卻顯得格外令人暖心。
等回了乾清宮之後,蘇雲溪便覷著他神色,一邊小聲問:“您等會兒可還忙?”
她的眉眼在燭火下有一層暖光,康熙回眸忘了一眼,輕笑著問:“怎的了?”
蘇雲溪有些糾結,想了想還是說道:“想讓您陪著睡。”
這大冬天的,自己抱著被子睡,也太慘了一點。
她想想都覺得自己是好慘一女的,但是帝王的特殊性,又讓□□這樣的事,變得格外難以言喻。
康熙上下打量著她,半晌才沉吟道:“到底才一月有餘,胎未坐穩……”
說著說著,蘇雲溪突然就懂了。
她鬨了個大紅臉,羞澀道:“不是這個意思。”
這算是個什麼事,她就不是這麼饞肉的人,再加上這懷著身孕呢,孰輕孰重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就是陪臣妾睡覺。”蘇雲溪認真解釋。
看著她的樣子,康熙也知道,約莫是他想岔了,便跟著笑起來,輕聲道:“成。”
既然睡在一處,康熙往床上一坐,梁九功便跪在一旁給他脫靴子,一旁的小太監捧著洗腳盆,跪地放在邊上。
蘇雲溪看著他洗腳,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
便立在一旁,袖手問:“臣妾給您洗腳?”
康熙覷了她一眼,話音剛落,她就坐在妝奩前開始卸釵鬟,話是這麼說,但是一點給他洗腳的意思都沒有。
“成啊。”她不來,他反倒應下了。
蘇雲溪原以為他會推辭,聞言有些愣怔的回眸,指了指自己:“臣妾給您洗腳”
康熙慢條斯理的點頭。
你不配。
她想。
然而人卻乖乖的走了過來,往他身邊一坐,示意金釧給她脫鞋子,兩人的腳,放在一個桶裡,她的腳一進去,就是一個機靈。
“這般燙?”
趕緊抽出來,帶了一片的水。
康熙被她唬了一跳,抬眸一看,就見她腳紅彤彤的一片,顯然是燙著了。
“皮這般嫩。”感歎一句,感覺叫奴才換了溫水來,一邊道:“也不試試。”
瞧著她燙的這可憐樣。
蘇雲溪鼓了鼓臉頰,輕嘶一聲,看著康熙麵不改色的泡腳,進水的那一瞬間,她是毫無防備,不曾想過竟會這般,誰知道好燙。
等洗完腳,她已經沒什麼精神了,脫了衣裳鑽進被窩裡,閉上眼睛的功夫就睡著了。
康熙這個□□的,原想著陪她說說心裡話,不曾想睡這麼快,便將她摟到懷裡,也跟著一道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醒過來的時候,她還有些迷茫,被窩裡暖烘烘的,不像她自個兒睡的時候,湯婆子挨不到的地方,都是冰涼的。
睡的舒服,這心情就好,再加上她一睜眼,就瞧見太陽很好。
“今兒的天氣真不錯。”她誇了一句,又想起昨兒的臘梅,便想著趁白日也去看看。
下樓的時候,叫奴才稟報一聲,說要出去,蘇雲溪便走了。
小算帶著幾個麵生的小太監一道,林林總總十來個人。
一行人走到宮道上,還是相當吸引人的,周邊的奴才看著,沒一會兒翊坤宮就出來人,問她做什麼。
蘇雲溪瞧見是宜妃跟前的奴才,便笑著回去看臘梅。
那奴才笑著行禮,恭謹道:“宜妃娘娘叫奴才候著,說是瞧見您了,便跟您說一聲,有事尋您呢。”
“成,本宮知道了。”蘇雲溪隨口應下,便帶著奴才一道往翊坤宮去。
等她到的時候,小公主正在跟小宮人一道踢毽子,小小的孩子,尚有些不會玩,但是一點都不氣餒,失敗了也笑的開懷。
“臣妾給宜妃姐姐請安,娘娘萬安。”
蘇雲溪笑吟吟的請安。
一旁的小公主見她來了,也趕緊來見禮。
不得不說,宜妃將小公主養的很好,不卑不亢大方知禮。
宜妃無意跟她在小事上為難,隻笑吟吟道:“好幾日不見你,倒更妍麗了些。”她點了點她的臉頰,笑道:“竟將所有人都給比下去了。”
蘇雲溪聽她這麼說,心裡就有譜了。
落寞的垂下眼眸,輕輕歎了一口氣,她聲音有些低落,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前兒有個□□令的,相貌如春日曉花,哪裡就比妹妹差了。”
她明確的點出春令來,神色中的戚慌快要掩蓋不住。
宜妃心裡登時跟打翻了五味瓶似得難受,都猜著春令已經被臨幸了,卻沒有正式的文書下來,因而隻是猜測罷了。
但崇嬪在乾清宮住著,可以說有當時的第一手資料。
連她都是這個樣子,約莫是成了。
可惜成的不是她。
宜妃臉上掛著的笑,登時勉強起來。
蘇雲溪看著宜妃的表現,心中愉悅,麵上卻仍舊淡淡的,像是興致不高的樣子。
說了幾句,她就借口要走。
宜妃點點頭,自己心裡也有些亂,便沒有阻攔。
所以說,萬歲爺沒有入後宮,並不是真的不想入後宮,而是覺得後宮諸人,已經不新鮮了不成。
這時日有些久,諸多妃嬪都有些嘀咕,說崇嬪獨占了萬歲爺不成。
然而有人去暗示了皇貴妃,卻得到消息,說是彤史上,崇嬪的名也不多。
這意思就是,不光她們沒有侍寢,就連住在乾清宮的崇嬪也沒有什麼機會。
那麼問題就是出在萬歲爺身上,宜妃若有所思,難不成……她白著臉想,難不成萬歲爺現下有些不大好——有心無力?
當這四個字映入腦海的時候,好像一切都有了解釋。
這後宮妃嬪一個個嬌豔如花,定然是沒有問題的,若說突然喜新厭舊,也是沒有道理的,像是榮妃娘娘,那也是生了好幾個孩子的老人了,前前後後得寵數十年。
一個人的本性,不會變的那麼快。
所以,萬歲爺,不太行了。
宜妃想到這裡,小臉愈加慘白起來。
一個人能夠想到這些,便有很多人能夠想到,在康熙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風評被害。
故而在他不曾召幸任何人幾日之後,太皇太後將他叫了過去。
桌上擺著幾樣小菜,甚至還有一壺溫過的酒。
太皇太後眉眼慈和,笑著道:“哀家許久不曾和你一道吃酒了。”應該說就沒有幾次。,
在他兒時的時候,她管的比較嚴,不曾叫他放肆,而當他長大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比較緊繃,因為親政、三藩這樣的事,這關係沒有裂,也差不多了。
今兒擺了酒,還笑吟吟的跟他說話。
康熙心裡就是一突,看著太皇太後的臉,他不禁歎了口氣。
“成。”他撩開衣擺,穩穩的坐下,先是給太皇太後倒了一杯酒,這才輕聲道:“孫兒給老祖宗敬酒,這些年來,您辛苦了。”
老祖宗曆經三朝,什麼沒見過,什麼苦沒吃過,該享的福,卻沒有多少。
當自己也年邁重來之後,再瞧見老祖宗,他心中就寬和不少。
兩人碰了杯酒,老祖宗就開始說起從前來:“你小時候,才這麼一點高,還沒有書桌高呢,都是蘇麻抱著你上凳子。”
“然後你也乖,叫你練大字就練,叫你背書你就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