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沒有得寵,應當是無事的,但是她為了迷惑宜妃,每次都揉紅了春令的唇。
對方不敢抗拒她,又因為被玩嘴唇害羞,每每都是一副貨色聲色的春情模樣。
她總覺得,她是因她而死。
“你總不會覺得,因為你,她才沒了的吧?”康熙有些好笑。
聽到他這麼問,蘇雲溪呼吸滯了滯,乖巧點頭,她就是這麼想的。
“理論上來說,一個妃嬪或者被幸過的宮女,隻會在失寵的那一刻,牆倒眾人推,能不能抗住,就看得寵期間的經營。”
“隻要還得寵一日,那麼謀劃的是,如何叫一個女人不再得寵,而不是一了百了殺死她。”
“朕還記著名的人,無人敢動。”
但所有人都知道,隻要萬歲爺不在乎了,那麼悄沒聲西的弄死,誰也懶得去管。
蘇雲溪吸了吸鼻子,道理她都懂,但就是難受。
康熙垂眸,就見她跟個小奶貓似得,可憐巴巴的蜷縮在軟榻上,露出的鼻頭,紅紅的。
她素來張揚又不可一世,明明很普通,卻總是很自信,覺得自己厲害的緊。
就算在他麵前,表現的嬌柔嫵媚,那眼神也是亮晶晶的,很有神。
從不曾像這樣一樣,蔫巴巴的。
若是叫他哄人,他自然有千百句不重樣的,但叫他認真的安慰人,這著實不在帝王的業務範圍。
“乖,彆哭了。”
“沒了便沒了。”
一個他都不記得容貌的宮人,這宮裡頭每天都會消失。
若不是她今兒傳召,他甚至都不會知道。
蘇雲溪聽他這麼說,沒忍住又吸了一下鼻子,細聲細氣的問:“那臣妾要是沒了,你也是沒了便沒了嗎?”
說著她抬起紅彤彤的眼圈,直直的盯著他。
這愛胡攪蠻纏的崇嬪太難收拾了。
康熙揉了揉眉心,耐心道:“有本事比朕命長……”
他話還未說完,就見崇嬪癟了癟嘴,一臉無奈道:“那可能比不了。”康熙真的太長壽了,比一般人都命長,他早年的妃嬪,沒幾個能熬過他的。
康熙捏了捏她的臉,這小東西,是真的傻。
“行了,春令的事,朕會命人徹查的。”他聽著她擂鼓一樣的腹鳴聲,不悅道:“一個奴才,也值當你不吃飯?”
他半個月不曾來看她,她尚且圓潤幾分。
蘇雲溪覷著他的神色,覺得他這話好沒道理,但是不敢明著講,隻弱弱道:“每一個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
這是上位者的基本素養。
康熙知道她是什麼意思,但是作為皇帝,若是真的每個人沒了都要傷心一遭,他便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吃一塹長一智,從這裡頭,想出應對法子。”康熙淡淡道。
看著她萎靡不振的樣子,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這差事就交給你了。”
蘇雲溪還是蔫噠噠的,這種謀財害命之事,自古有之,後來還會有,一直都沒有非常良好的處理方式。
“嗯。”但她還是應下了。
誰知道康熙轉念一想,她懷著身孕,整日裡想著旁人死啊活啊也不太好。
“罷了,你還是憨吃憨睡吧。”他道。
蘇雲溪被他這朝令夕改的模樣噎了一下,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便點點頭,沒說什麼。
“行了,起來用膳。”康熙將她從被窩裡挖出來,看著她鼓著臉頰,還是有些不高興,知道這一時半會兒的過不去。
“怎的如今這般和善。”康熙隨口問。
蘇雲溪心中卻是一緊,土著向來不把奴才當人,張口閉口都是打死,她這為一個教坊司的優伶傷心,瞧著就有些怪。
他問的隨意,她卻不敢隨意的回。
“到底相識一場,昨兒還瞧見她在臣妾麵前笑。”
“再說了,臣妾每每將一些打你板子之類的話掛在嘴上,瞧著凶悍至極,但從不曾動過手。”
什麼動輒就賞一丈紅的事,更是沒有發生過。
康熙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
她就是紙老虎。
摸了摸她的頭,康熙這才牽著她細軟的小手,一道往膳桌旁去。
“想吃什麼?”康熙隨口問。
然而蘇雲溪餓慘了,她向來愛吃東西,這午膳隻顧著胡思亂想沒有吃,這聞見飯菜的香味,登時耐不住了。
一頓風卷殘雲,在康熙略微有些詫異的眼神中,她終於吃飽了。
“合著你平日裡,還真沒多吃。”康熙道。
她素日裡吃東西也挺矜持的,但和後妃比起來,就多太多了,他一直以為,是她喜歡乾清宮的味,故而多吃了些。
然而事實他發現,並不是這樣的。
她就能吃。
僅此而已。
蘇雲溪矜持一笑,小小聲道:“也就勉強吃飽罷了。”
她平日裡吃東西,雖然多,但也有自己的原則,慢慢吃,覺得不餓了,便停下筷子。
而今天晚上是餓的狠了,吃的格外香甜,一口氣就吃飽了。
康熙想著其他妃嬪在他麵前數米粒的樣子,輕笑了笑,沒有說話。
見她吃多了,脹的有些難受,便上前來,有一搭沒一搭的替她揉著肚子。
沒一會兒功夫,見她又神傷起來,便低聲道:“行了,是她沒有福氣。”有崇嬪寵著,若是能保住自己的命,她從教坊司脫了奴藉也未可知。
蘇雲溪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她今兒情緒不高,康熙也就不鬨她,隻將她落到懷裡,讓她自己消化一會兒。
然而等他回神垂眸的時候,就發現她已經睡著了,他登時服氣了,白日裡睡了半日,這晚間挨著枕頭又沒聲息了。
康熙就琢磨著,明兒叫禦醫請平安脈的時候,問仔細些,這般愛睡可不成。
睡之前,還在想,這第二日定然會醒的比他早些。
然而當他睜開眼睛,對方還酣睡的時候,他是真的服氣了。
索性時辰尚早,他支著下巴,接著微弱的燭火,觀察著她的樣子,她現在養的嬌氣,過的也順遂,這眉目展和,瞧著就極為可心。
再加上她眉眼精致,細細看來,他竟覺得減一分增一分,都不如現在好。
正瞧著,就聽崇嬪哼哼唧唧的,小手有微弱的掙紮弧度,他猜度著她估摸著是做噩夢了,便將她往懷裡摟了摟,看著她氣息重新又平穩下來。
不禁輕輕一笑,這崇月當真愛他。
就算在睡夢中感受到他的氣息,也覺得非常安心,叫他瞬間心中成就感爆棚。
等她又睡熟了,他就想起身,然而對方一直環著他,小手抓的很緊,他略微一動,就哼哼唧唧的要醒來,康熙被她鬨的沒法子,想了個移花接木的招。
將他的枕頭包著中衣,偷偷的塞入她懷中。
自己再慢慢的抽離。
梁九功看見打赤膊的萬歲爺,唬了一跳,想著昨兒夜裡也沒叫水,也沒聽見胡鬨的動靜,怎的寢衣就去了。
擔心主子受涼,他趕緊捧著衣裳上前,伺候著他穿衣。
康熙臨走前交代,叫禦醫來診細脈。
等到蘇雲溪睡醒之後,還有些懵,一時間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覺。
她雙手雙腳都緊緊的纏在裹著中衣的枕頭上,她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又鼓了鼓臉頰,將枕頭在一旁放好,這才輕聲道:“金釧?”
聽見她的動靜,金釧趕緊進來伺候。
銀釧捧著一套葡萄連枝紋樣的淺紫色衣裳,拿過來問:“今兒穿這套?”
衣裳多了,好像看不出什麼花樣了,蘇雲溪穿起來也沒有什麼偏好,基本就是碰著哪一件就穿哪一件。
看完之後,便可有可無的點點頭。
剛用過早膳,禦醫便上門了,這一診就是半個時辰,問的蘇雲溪口乾舌燥。
特彆細,什麼時辰有什麼感覺,什麼時辰做了什麼,都要她自個兒來答。
她頭一次生出不耐煩來,蹙著細細的眉尖問:“怎麼問這般細?”
禦醫也沒法子,萬歲爺說崇嬪身體有無異常,這話既然問出來,必然是覺得有異常的。
但今兒他細細診脈,又問診許久,著實不知崇嬪有什麼異常。
這康健到不能再康健。
心神安寧,也沒有上火之類的尋常毛病。
不光崇嬪蹙眉,就連禦醫也眉毛打結了,這崇嬪身子比他都康健,這到底該怎麼給萬歲爺回話。
三個禦醫湊一起嘀咕半天,嘀咕的蘇雲溪心驚肉跳。
一般情況下,你若是沒什麼事,醫生都是愛答不理的,若是圍著你轉,那完蛋了,指不定你有啥大毛病。
蘇雲溪看著這架勢,登時有些耐不住。
她小小聲的跟小算說:“去尋萬歲爺來。”
小算也被這架勢弄的有些慌,趕緊蹬蹬蹬跑去了,梁九功一問什麼事,他就趕緊回,禦醫診脈診了快一個時辰,這會兒子還出不了結果。
縱然剩下的話,沒有說。
梁九功顯然也是知道常規的,登時麵皮子一緊,趕緊去內室跟康熙稟報。
他如實跟康熙一說,康熙心裡也是一跳,他原是覺得崇嬪這太好吃好睡了,故而叫診細脈罷了。
誰知道竟真的鬨出事來。
三步並作兩步的往樓上衝,跟在身後的梁九功,硬是跟不上。
等康熙到了,幾個禦醫還湊在一起嘀咕。
對著脈案說說,再搖搖頭。
而崇嬪坐在一旁,屏息凝神,緊張的絞著手中的錦帕。
康熙看這架勢,先是灌了一口桌上的涼茶,心中轉了八百回,想著是胎兒不大好,還是她被人無聲無息的下了什麼藥,故而下不來定。
還不等他神色發狠,就見為首的禦醫,糾結了半晌,還是認真說道:“微臣三人給崇嬪娘娘診脈,娘娘身體康健,無星點不適。”
康熙聽完,一口氣梗在胸口,出不來下不去,彆提多難受了。
他木著臉問:“所以,崇嬪身子好著呢,你們在這一個時辰?”
這話問的有歧義,禦醫唬了一跳,趕緊跪下道:“素來少有如此平和康健的體質,一時沒轉過彎來。”
這何止是沒有轉過彎來,這簡直是沒有轉彎。
蘇雲溪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於放下了。
方才一直繃著一口氣,她心裡什麼想法都有,就怕壓抑不住想要去想,是不是腹中胎兒不好了。
好在一切無事。
她看向底下的禦醫 ,頭一次有了咬牙切齒的味道。
“既然無事,幾位直說便是。”她磨了磨後槽牙,還是覺得有些難受,被問了那麼多話,嗓子也變得乾渴起來,但她一直都繃著,沒有出聲。
這會兒心氣鬆下來,覺得嗓子快要冒煙了。
“奉茶。”她低聲道。
金釧趕緊捧了梨水來給她喝,這種淡淡的甜,她還挺喜歡的。
蘇雲溪一口氣喝完,看著下頭的禦醫,還是覺得心裡氣,但平複了一下心情,叫金釧上茶。
為首的禦醫神色訕訕,這事兒也怪不得他們。
突然的萬歲爺叫診細脈,偏偏康健成這樣,又何嘗不是一種異常,人吃五穀雜糧,身上中有些小毛病。
康熙揮揮手,示意他們先下去。
既然無事就好,他方才心驚肉跳的,總擔心她會出什麼問題。
更加擔心,禦醫會說出胎兒不好了,或者沒有胎兒這樣的話。
他經不起,這胎兒必須健康誕生,這個意外,必須安穩的呱呱墜地,他才能安心。
天意不可違,他倒是要看看,天意到底可不可違。
也想看看,他的重生,是否是天意。
康熙緩過氣來,才發現後背都被汗濕透了,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隻目光幽深的看著崇嬪,輕聲道:“好生養著,朕先走了。”
這麼說著,他像來時一樣,又腳下踩著風火輪離去了。
蘇雲溪鬨了這一上午,又是緊張,又是累,一時間出去玩或者看書的想法都沒有了。
隻叫奴才搬了太師椅,閒閒的坐在廊下,瞧著外頭的陽光燦爛,她不禁又想起來春令了。
“捧二十兩銀子去吊孝,你親自盯著流程,莫叫草席一裹,就胡亂扔了。”
蘇雲溪歎了口氣,這人啊,生來不平等,她之前一直覺得,自己穿越到清朝,又是在後宮裡頭,實在太慘了。
但是有了這對比之後,她發現,好歹是米思翰老來得女,縱然米思翰沒了,但富察家作為滿族八大姓氏之一,家裡頭的底蘊豐厚。
就算是在後宮裡頭,但是沒進教坊司,不是太監,不是宮女,好歹是個小貴人。
身上也沒有什麼毛病,縱然原主扔了一堆爛攤子,叫她沒有朋友全是敵人外,好像也沒什麼。
隻要她得寵,在這後宮裡頭,就不可能有朋友。
約莫著是有旁人趁的,她突然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麼可憐了。
既來之則安之。
穿越到清朝,是她所不可抗力。
而在後宮,她也反抗不了皇權,那就隻能好生謀劃,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更好的生活。
等到了晚間,她正捧著大海碗偷偷吃粉的時候,就見康熙大踏步走了進來。
她一口粉絲叼在嘴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剛剛決定要在清宮好好生活,轉臉就叫康熙瞧見她不甚雅觀的樣子,這簡直就是賊老天玩她。
看著康熙逆著光走進來,挺直的身影,寒氣逼近。
蘇雲溪想了想,還是吞下口中的粉,將大海碗往邊上推了推,再偷偷的擦了擦嘴,當做這不是自己吃的。
眼睜睜的瞧著康熙越走越近,在她跟前停下,那雙深邃的眼眸,意味不明的看著她。
蘇雲溪小臉一紅,還未說話,就見康熙漸漸俯身,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