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方動了心思,就不會讓她如意。
“皇貴妃娘娘舉辦了花會,邀請您過去呢。”金釧手裡捧著帖子,輕聲稟報。
蘇雲溪看著這花箋,上頭印著鳳穿牡丹,光是這封麵,就叫人無從拒絕。
“成,本宮知道了。”她隨口應了一聲。
原先還想著,她在後宮裡頭這樣的囂張,竟無人上前做些什麼,如今才知道,什麼叫伺機而動。
隻要萬歲爺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溫暖。
若是他瞧不見,便落井下石,可勁的糟踐。
花會的時間定在三日後,倒也算寬泛,然而這麼漫長的時間,足夠有些人,做好所有的布置了。
蘇雲溪一大早就起來選衣裳,她現在還是低調些好,省的礙了旁人的眼,賞個一丈紅什麼的,連個能給她張目的都沒有。
想了想,最後還是選了千歲綠的旗裝,配上通草絨花,簡單低調,最是不爭。
這見人是要穿花盆底的,除非康熙在,默許了她可以不穿。
她想了想,還是穿了平底的繡花鞋,這事拿出來說嘴,也是有情可原的。
畢竟事關皇嗣,一般人也負責不了。
“娘娘,到時辰了。”金釧淺聲道。
蘇雲溪點點頭,表示明了,確實差不多到時間了,她搭著小算的手,施施然的往承乾宮去,走到半道上,就見迎麵過來一個小宮女,碰見她們就笑盈盈的行禮,接著道:“今兒宴會改在水榭中,那周邊的竹桃景致好,說是去那邊。”
去水榭的話,她這穿的就有些單薄了,適合在院內,而不適合在水榭裡頭,四麵漏風。
“再自備些茶水點心才好。”小宮女嘴巴伶俐,一字一句的說著:“到底自個兒拿來的,也合口味不是。”
合的自然不是口味,而是心。
蘇雲溪眯了眯眼睛,她統共帶了四個人,若是遣回去兩個,那便隻剩兩個了。
這樣的話,身邊也太單薄了些。
她笑盈盈的搭著小算的胳膊,含笑看著這小宮女,輕笑著道:“瞧你辦事說話都極可人,不若你往乾清宮跑一趟吧。”
畢竟她這會兒快到承乾宮了,不得不說,承乾宮和翊坤宮一左一右,都是出了乾清宮都能到的宮室,可見這兩宮裡頭住著的人,也是極和康熙心意的。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截距離,但蘇雲溪便不肯叫身邊人離開,直說叫她去,小宮女仍舊笑著,脆生生應下,並不多說什麼,隻往乾清宮走去。
看到小宮女之後,蘇雲溪心中戒備,她看了一眼周圍,奴才們都各自忙各自的,看著和諧極了。
搭著小算的胳膊,施施然的往禦花園去,然而走著走著,剛越過承乾宮,她就覺得有些不對。
按著時間點,合著應該碰見不少妃嬪才是,為什麼宮道上隻有奴才,並沒有妃嬪。
她看了一眼,索性腳步一拐,直接去了鐘粹宮,再往前就是禦花園了。
進去的時候,裡頭空空如也,妃嬪們並不在。
蘇雲溪擰了擰眉尖,最後還是拐回承乾宮,但是剛走出鐘粹宮,就見方才那小宮女,小臉紅仆仆的走了過來,睜著明亮的眼睛,恭聲道:“奴婢已經將您的話遞給了守門的小吉,他說知道了。”
說著在前麵走著,低聲道:“奴婢先去回話了。”
說著就踏著小碎步,積極的走了。
蘇雲溪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衝著小祥揮揮手,低聲道:“去前頭瞧瞧,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她得先確認,人是不是改到水榭上頭去了。
畢竟那地界,對於她來說有些危險,怎麼小心謹慎都不為過。
小祥回來稟報,說極為小主兒已經到了,正在喝茶等候。
至於皇貴妃這個東道主,自然是要等所有人都到齊了,才出場的。
蘇雲溪這才施施然的往那邊去,剛走近些,果然見鶯聲燕語,一群小妃嬪湊在一起說的熱鬨。
她一來,便趕緊噤聲,起身給她請安。
“不必多禮。”蘇雲溪笑吟吟的叫了起,這才往自己的位置上坐了,漫不經心道:“說什麼呐?”
和她在高位妃嬪心中的刺頭形象不同,在低位妃嬪心裡,敢跟高位妃嬪搞事,也算是敬她一條漢子。
“在說這春日花開,兒時結伴郊遊放風箏,都是爛漫時光。”易常在笑吟吟的回。
說起這個,大家興致都可高了,作為貴女,她們打小都是打馬遊街,自由自在的長大,也就進宮了,這才時時刻刻都謹收規矩,不曾有一時半刻鬆懈。
像兒時記憶,竟是唯一的快活。
提起這個,蘇雲溪也有些怔忡,她的兒時記憶,早已經遙遠的不可回首。
就聽易常在問:“您兒時做些什麼?”
蘇雲溪想了想,歪著頭道:“去郊遊的時候,將野草給點了一大片,府裡的侍衛都瘋了,生怕燒的太厲害。”
但是她年歲雖小,但是也知道不會燒開的,畢竟田野裡都是青草,而這些荒草並沒有連成片。
“哇喔~”易常在驚歎一聲,一臉詫異的問:“然後呢?”
然後吧,蘇雲溪摸了摸鼻子,一臉調皮道:“自然是挨打了,毒打。”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說起來真真是慘烈至極,原主哭的跟什麼似得,一個勁的說,定然是都不愛她了,要不然怎麼能下此狠手。
聽說她挨打,易常在才真真的有些正經,笑著問:“怎麼打的?”
蘇雲溪想了想,惆悵的歎了口氣,她伸出手,淺聲道:“知道什麼叫混合雙打嗎?”原主父親不在了,到側夫人那挨頓打,到了夫人那,越想越氣,兩人一左一右,你一下我一下的擰。
原主沒被打過,哭的比打的聲音都響。
“以後還放火不放?”兩人異口同聲的問。
原主又氣又怕,說話就更加硬氣:“偷偷放。”這樣的話,著實教人不知道說什麼。
蘇雲溪陷入回憶中,跟幾個小妃嬪說著話,一時間氣氛倒是挺好的。
“恭迎宜妃娘娘。”有人開了個頭,眾人這才發現宜妃到了,一時間都趕緊上前請安。
當她來了之後,這幾個高位妃嬪,都一一來了,眾人一時間都行禮問安,熱熱鬨鬨的一片。
宜妃笑吟吟的朝著蘇雲溪的方向說:“本宮還當你不來了。”
說著那視線在她肚腹間縈繞,瞬間將眾人的視線都調了過去。
方才還其樂融融的氛圍,登時沉寂了一瞬。
蘇雲溪扶了扶鬢邊通草,漫不經心的回:“皇貴妃娘娘有命,在姐姐這裡,竟是可以駁斥的不成。”
聽著她這偷換概念的小詞,宜妃哪裡敢認,當時就直接說,不敢不敢。
這小小的一個回合,以宜妃自打臉結束。
她都铩羽而歸,其他人便安靜了些許,蘇雲溪知道自己不得康熙歡欣,但是眾人不知道,還當她是那個盛寵的崇嬪,一時間也不敢過多得罪了。
很快皇貴妃也來了,她搭著宮女凝萃的手,笑吟吟的過來,輕聲道:“好不容易天色好,姐妹們聚在一處,好生的玩耍。”
說著又叫了教坊司的幾個優伶在一旁奏樂,漸漸的便響起了絲竹之音。
沒有皇後,皇貴妃就是後宮當之無愧的主位,在康熙不在的情況下,她在宮裡是可以橫著走的。
這也是蘇雲溪不敢不來的原因之一。
“竹外桃花三兩枝。”皇貴妃吟了一句,回眸看向眾人,笑道:“這冬日乍見春色,最是溫柔不過。”
“再過幾日,海棠花也跟著開了,更是熱鬨。”
她這邊說著,舉了舉手中的梨花白,笑道:“既然進了宮,那就是一家子姐妹,都不要作繭,放開了吃喝玩樂,本宮這廂先飲了這杯酒。”
甜甜的梨花白,並沒有什麼度數,說是酒,不如說是甜水更貼切些。
蘇雲溪不敢喝,隻用酒杯沾了沾唇,就見德妃一口飲下,她有些莫名,就聽身邊的小宮人道:“您的酒特意換了白水,應個景,喝與不喝,您自便。”
這也是皇貴妃提前考慮到,交代過的。
怪不得德妃毫無異樣的一飲而儘。
蘇雲溪淺笑著將水倒在手帕上,遞給金釧拿著。
這帕子是絲織的,沾了水,隻要自然垂下,沒一會兒就被風吹乾了,她早想了法子應對。
不管水有沒有問題,她都不打算喝,甚至塗了滋潤的口脂,這樣的話,就不會顯得唇瓣乾乾的。
幾杯酒下肚,妃嬪們放鬆了些許,開始玩自己喜歡的小遊戲來。
“不若玩‘飛花令’如何?”榮妃目光淡淡的提議。
在這上書房讀書這麼久,誰肚子裡還沒有一點墨水,以前玩不起來,但現在沒有任何問題。
蘇雲溪含笑點頭,隻要不是去放風箏,人多眼雜,又極是紛亂這種活動,她都可以的。
“皇貴妃娘娘最是博學多識,勞煩您起個頭。”榮妃笑容溫婉。
“唔,及時春日飛花,那便春字吧,這字眼好,能對上來的詩也多。”皇貴妃挑眉,看向底下恭謹的榮妃,淺聲道。
蘇雲溪想了想春這個字,確實簡單,任是小孩子,都能來上兩句。
“崇嬪有孕辛苦,這第一個的好差事,便交給你了。”皇貴妃含笑望過來,端豔的臉龐上,滿是慈善。
然而她特意點出來她有孕,眾人的目光,難免又看過來一次。
蘇雲溪笑了笑,迎著眾人各異的神色,淺聲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這個詞,一下子叫人想起情郎來了。
惠妃側眸望過來,笑眯眯的打趣:“崇嬪這是想萬歲爺了?”
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後頭跟著的,不用人說出來,大家心裡都續出來了。
蘇雲溪羞答答的點頭。
她們點她有孕,她就點出來康熙,虎皮大旗先扯出來再說,能引得眾人忌憚,那是最好不過。
“春江水暖鴨先知。”皇貴妃也跟了一句。
她發現這崇嬪看著憨憨的,實則滑不留手,不管你說什麼,都能想到應對的法子。
這麼多人在一處,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奈何她的。
等玩過兩輪之後,回答的速度,明顯變低了,等再次輪到蘇雲溪的時候,這已經過了幾十道,再去想,就難了。
“春林花多媚,春……”她說了一個字,轉而自己又停下,隻笑吟吟的又看向皇貴妃。
這是在喂詞了。
皇貴妃原本苦思半天,她所想的,儘數都被下頭的妃嬪給說完了,一時有些苦惱,好在崇嬪遞過來話頭。
“春鳥意多哀。”
她這邊一跟,惠妃就開始笑,撓了撓臉頰,朗聲道:“那本宮也順一把,沾沾崇嬪的光。”
“春風複多情,吹我羅裳開。”
這話打從她嘴裡說出來,那股子刻板的端莊消散,整個人有一種流光溢彩的風流。
蘇雲溪這才知道,後宮眾人,真的是臥虎藏龍,個個都是有真本事的。
無怪乎康熙那大豬蹄子,說厭就厭,一點招呼都不打。
再往下大家都變得抓耳撓腮起來,當第三輪開始的時候,蘇雲溪就笑道:“該換一個了,要不然等回去的時候,說不得要換假發髻了。”
這話說的促狹,端的可愛。
皇貴妃含笑望了她一眼,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宜妃爽朗道:“崇嬪開個頭,不若雙事湊個雙,你再給結束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畢竟玩到這個時候,都非常吃力,這崇嬪要是還有想法,自然不會說出換令這樣的話。
既然對方都說了,皇貴妃也想順□□下來,不曾想被宜妃給撅回來了。
皇貴妃麵上沒什麼表現,心中卻不悅極了,她也想不起來了。
“人閒桂花落,夜靜春山空。”蘇雲溪在她話音剛落的時候,便直接說了出來,並且又給皇貴妃喂了一句,旁人便知道,她這心裡,真的還有不少。
宜妃撫掌輕笑:“無怪乎崇嬪是魁首呢,瞧瞧,這肚裡的墨水,比起男兒也不差了。”
這魁首二字,可以說文魁武魁,也可以說花樓魁首。
由她嘴裡說出來,難免叫人往彆處想。
蘇雲溪不再接話,轉而看向彆處去。
皇貴妃卻沒有接她喂過來的詩句,而是說了一句自己方才想起來的。
“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她含笑說完之後,這才誇讚道:“本宮瞧見崇嬪便覺心中歡喜,柳眼眉腮來形容她,最好不過。”
一時間眾人的話匣子又打開了,說起旁的來。
對於蘇雲溪來說,這些小話不痛不癢的。
誰知道金釧斟茶的時候,小手微微一抖,那茶水便儘數潑在她裙擺上。
蘇雲溪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還未說話,就聽宜妃道:“喲,裙子濕了,快,帶崇嬪去換衣裳。”
說著幾個邊上伺候的小宮女便走了過來,示意要帶她去亭子裡麵換。
彈了彈那水珠,蘇雲溪搭著小算的手起身,一邊施施然往外走,待走出幾步,約莫身後人聽不見了,她才問:“怎的會手抖?”
金釧嚇的都快哭了,她哆嗦著嘴道:“有人碰了奴婢一下。”她怕嬪主兒不信,要不是這會兒時間不對,恨不得立馬跪下賭咒發誓了。
路越走越偏,蘇雲溪停住腳步,看著前頭引路的兩個宮女,淡淡問:“這是去哪?”
宮女聽到問話,趕緊停下,麵帶微笑的稟報:“回崇嬪娘娘的話,此去是玉翠亭。”
玉翠亭可快出皇宮了,就在宮牆底下,可謂偏僻至極。
她看著衣擺被泅濕這麼大一塊,眸色閃了閃,直接搭著小算的手,就要往回走,一邊道:“本宮還是回宮換吧。”
偏僻的地方,能夠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賭不起,也不願意去堵。
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事。
小宮女神色不變,淺笑著道:“您若是覺得玉翠亭有些遠了,去玉唯亭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