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溪點點頭,搭著他的胳膊下了馬車,來到街市前,她剛拿起一個鼻煙壺來看,就見遠處走來一行隊伍。
瞧著像是婚禮送嫁妝的,或者是送聘禮的,大紅的箱子,上頭貼著紅紙,寫著喜字。
她多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
這輩子,約莫是沒有機會舉辦婚禮了。
一個妾室罷了,不配。
她轉瞬收回視線,看著街上的風土人情,覺得甚是好玩,賣蠟的、賣糖葫蘆兒的、賣雨衣的,甚至連官帽上的領花都有人賣。
她一路看一路買,嘴裡還吃著糖葫蘆,高高興興道:“今兒出來玩,著實熱鬨。”
確實熱鬨的緊,臨到過年的時候,各處都要置辦年禮,也都放了假,便好生的出來遊玩,沒誰會把自己關在屋裡。
再加上這一塊,非富即貴的。
尋常誰也不敢惹事,瞧著倒是其樂融融。
“那是什麼?”蘇雲溪看著麵前的繩子,一臉疑惑的問。
康熙也不知道,他揪著胡茬想了一會兒,正要搖頭,就聽旁邊響起一道黃鸝出穀似的嬌聲:“那是燈草,當燈芯用的。”
“公子竟不知麼?”
小姑娘瞧著年歲不大,隻有十四五的樣子,人卻膽大的緊。
她絞著手帕上前,笑吟吟道:“公子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我一一說來給您聽。”
蘇雲溪好奇,但是她不能說話,這一開口,就暴露了。
側眸看向一旁的康熙,還未說話,小姑娘就不樂意了。
“這位大哥,公子已經長大了,倒不必管這麼嚴實。”她以為是被大哥管著,不敢跟街上的小姑娘搭訕。
康熙憑白被說了一通,倒也不惱,隻麵色平平的看著。
這小姑娘眼神不好,街上這麼多男人,她萬裡挑一,找了個女人。
瞧著就讓人想笑。
蘇雲溪倒是沒笑,她沒開口說話,小姑娘就有些失望,但是一點都不氣餒,一一為她介紹著。
等一圈逛下來,小姑娘才有些失落道:“我一見你,便心生歡喜,隻不知公子何意。”
“你若是為男子,我倒可以與你結為兄弟。”蘇雲溪壓低聲音開口。
她這鋼鐵直男的回答,生生的氣哭了小姑娘。
對方眼圈裡含了一泡淚,決定不再拐彎抹角,而是直直言說了:“我心悅於你,想知道你是哪家兒郎,好叫父母上門提親。”
蘇雲溪噎了一下,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大膽的人。
這麼一遭下來,周圍人聽了個全乎,登時起哄起來:“快說呀,哎呀公子你快說呀。”
有那來晚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便問左右人。
“害,小姑娘瞧上這公子了,上前要名帖呢,許是過幾日就能喝喜酒了。”
“若是成了,可彆忘了把我們也請上,蹭蹭喜氣。”
……
周圍人起哄,讓小姑娘燒紅了臉,卻仍舊強裝鎮定的立在原地,頂著紅彤彤的臉蛋,一臉期待的望著她。
蘇雲溪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感情債。
她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但凡她是個男人,又未婚,怎麼也要給這小姑娘一個交代,但可惜的是,她是女人。
“我已有家室,甚得我心。”
她淡淡開口。
然而小姑娘一聽,直接就哭了。
能在鐘鼓樓附近晃悠的姑娘,這家世根本差不了,可以找一個家世沒那麼好的公子,但萬萬做不得妾室。
小姑娘走了一段,又停下腳步,眼淚汪汪的回眸:“那……下輩子。”
“休想。”康熙冷聲道。
小姑娘哭聲一噎,差點忘了怎麼哭,她條件反射的看向自己的心上人,見對方沒有反對,登時捂著臉,哭的更大聲了。
看著她走遠的身影,眾人噓了幾聲,便也要走。
這好戲已經散場,再圍觀下去就沒意思了。
然而這前後腳的功夫,就又有小姑娘眉目盈盈的上前,輕聲細語的湊到蘇雲溪跟前,有的腳崴了,有的東西丟了。
反正都要跟蘇雲溪說上幾句話。
康熙臉色陰沉下來。
一時間不知道該為自己的行情不好而生氣,還是該為自己媳婦兒被那麼多人惦記而生氣。
蘇雲溪見他不高興,便趕緊跟他湊近,一點眼神都不往外飄。
之前還開玩笑說什麼看殺衛玠,擲果盈車,沒想到也差不了什麼,這康熙初期的小姑娘,一點都不害羞啊。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福至心靈,知道是為什麼了。
自古以來,這美男子小白臉,都在女孩的審美點上,這麼一想,倒是有些明白了。
康熙斜睨著看她,冷笑道:“朕竟不知,你如此受歡迎。”
蘇雲溪將食指豎在唇前,輕輕噓了一聲,一本正經道:“不能暴露身份。”
瞧他氣的,連朕都出來了。
“乖,彆吃醋,我的身心都是您的。”
她笑嘻嘻的哄他,嘴裡說著好聽話,這視線卻在小攤上流連,沒一點正經的。
康熙瞧了一眼,沒說話,又不是男人,他其實也還好。
這些小姑娘,一個個都眼瞎了不成,竟然敢跟他搶人。
然而有些事,是不能想的。
他前頭剛說沒有男人,這後腳就有書生打扮的上前結交:“在下亮,瞧了您許久,見你光風霽月,甚是斯文有禮,便想著來結交一二。”
對待女色,不溫不火,仍舊能尋常心對待。
更兼之風度翩翩,見之忘俗。
康熙一口氣梗在喉頭,衝著梁九功示意,叫他將人弄遠點,他看著心煩。
然而有一個,就有第二個。
康熙窩了一肚子的火。
蘇雲溪趕緊順毛捋:“他們都瞎,分不出男女。”
“就怕裡頭有一個分出來了。”康熙氣衝衝道,他索性直接牽著她的手,不高興道:“你是朕的女人。”
蘇雲溪點頭,握住他的手,也跟著重複了一遍:“對,我是你的女人。”
但是你不是我的男人。
這句話,她沒有說出來。
兩人手牽手肩並肩的走著,漸漸的周圍人的眼神,比方才還放肆。
那個被攔住的書生,大聲道:“人間摯愛在,何苦想許多,在下明白,不影響結交的。”
康熙剛剛順過來的那口氣,瞬間又梗在喉頭。
蘇雲溪一直板著臉,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抿嘴輕笑。
這個世界,好像和她想象中的嚴苛死板不同,要相對來說,開放一點。
康熙虎著臉,拉著她往前走,一邊道:“走吧,用膳去。”
兩人來到前頭的酒樓坐定,這才叫人上早點,這處酒樓很高,立在三樓的時候,能清晰的看到很遠。
蘇雲溪憑欄而立,抬眸望著天邊的朝霞,怔怔出神。
而一旁的康熙也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她。
她看著朝霞,他看著她。
各為風景。
不出來的時候不知道,崇月比他想象中還要受歡迎一點,這是特殊的人格魅力。
康熙想著方才的前仆後繼,確實有些氣惱,但隱隱的還有些自豪,這麼受歡迎的一個人,是他的人。
“咕嚕嚕。”
腹鳴聲響起。
康熙原在出神,瞬間被這聲音拉回現實,他輕笑了笑,牽著她的手,來到包廂,剛到門口,就聽到驚喜的聲音響起。
“喲,又碰見了。”那書生喜不自勝的湊過來,笑著道:“相逢就是有緣,不若一道用餐?”
這股子執著勁兒,若是用在科舉上,想必已榜上提名。
康熙正冷著臉要趕他走,就聽那書生又道:“江寧李生……”
聽見江寧二字,康熙揮著的手頓在原地,示意他上前來,又把崇妃擱在自己身後,也才放心的攀談起來。
幾句話就問出來,他來自江寧,是那處的解元,進京趕考呢。
他膽大心細,發現這兩兄弟不一般,便想著上前結交,打聽一點消息,故而才屢屢上前。
再說這多個朋友多條路,誰嫌自己朋友多呢。
然而康熙嫌,他也就對解元生了惜才之心,問清楚之後,就不想沾惹了。
當話題逐漸深入的時候,他又覺得這書生不錯,多聊幾句之後,反而不讓他走了。
直接叫一道用餐,這樣的殊榮,許多人都沒有,書生卻不以為意,小眼神直直的往身後的俊秀小兄弟身上飄。
“您可曾參加科舉,小生不才,倒有幾分經驗,瞧著您年歲不大,若是不介意……”
說起旁的時候,康熙那叫一個風度翩翩,但是當李生說起這個的時候,他就滿臉不虞,一點麵子都不給:“介意。”
李生接下來的話,都梗在喉頭,有些出不來了。
他弱弱問:“李生一片心意,不知公子為何如此防備?”
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慘烈了。
蘇雲溪摸了摸鼻子,沒有說話,康熙不讓她出頭,她就不能再吭聲。
就聽康熙道:“這是爺的……”
“妹妹?”李生眼前一亮,突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康熙冷著臉將話說完:“拙荊。”
李生一臉惋惜:“這是您的夫人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幾個字,被他強行吞下,唇瓣蠕動之下,才憋出來一句:“郎才女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