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未央有些羨慕秦青羨。
蕭飛白雖然也護著她,可她總覺得,蕭飛白對她的態度怪怪的,並不像舅舅對待外甥女的態度。
未央走出靈堂,庭院中,禁衛軍銀甲如霜雪,太子的棺木緩緩被抬動,白色的銅錢飄飄灑灑,如瑞雪降臨人間。
小皇孫再度哭了起來。
未央撫了撫小皇孫柔軟的發。
隊伍有條不紊地向前走著。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銀甲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過來。
男子虎背熊腰,頗有威勢,顧盼之間,儘顯殺伐之氣。
未央不知男子身份,看他衣著,隻以為他是三公之一的大將軍,正欲行禮間,聽一旁的秦青羨喚了一聲:“姑父,快將姑姑領走。”
“靈堂哪裡是孕婦能待的地方?”
未央便知道了,這位極有威勢的男子,便是素有“妻管嚴”之稱的燕王。
未央向燕王見禮,燕王略微頷首,快步走到燕王妃身邊,遣退燕王妃身邊的小宮人,自己小心翼翼地攙扶著燕王妃。
燕王身量頗高,燕王妃小巧玲瓏,他需要弓著腰,才能平視著與燕王妃說話。
他身上穿的又是銀甲,彎腰輕手輕腳的動作,彆提有多滑稽了。
燕王道:“我一會兒看不到,你便跑得沒影了。快要當娘的人了,怎麼還跟以前一樣莽撞?”
燕王妃道:“還不是阿羨把我氣的。”
燕王便道:“收拾阿羨的機會多得是,不差這兩日。”
說話間,抬腳去踹一旁的秦青羨。
秦青羨比他速度更快,他踹了個空,穿著戰靴的腳剛剛落下,便被燕王妃揪住了耳朵:“阿羨才不是你手底下的兵,他還是個孩子,彆欺負阿羨。”
燕王瞥了一眼個頭快要趕上自己的秦青羨,連連討饒。
未央忍俊不禁。
忽又感覺,自己又相信了愛情——縱然外祖父沒有做到對外祖母的承諾,嚴睿負了母親,可這個世界上,依舊有不離不棄相互扶持的夫妻。
麵前的燕王與燕王妃,便是很好的例子。
未央輕輕一笑,抬頭看著被雲霧遮住的太陽。
層層雲霧繚繞,可金烏之光依舊在努力穿透雲層,想將溫暖陽光帶臨人間。
太子起靈,行宮內的朝臣世家緊跟其後,向華京城進發。
未央與小皇孫坐在馬車上。
一路上,小皇孫哭得聲音都啞了,飯菜也不願意吃,未央哄了又哄,小皇孫才勉強吃了幾口清淡的粥。
小皇孫吃完飯,哽咽著與未央說著太子與他的往事。
未央輕輕拍著小皇孫的背,溫聲勸解著小皇孫。
小皇孫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皇孫倚在未央肩膀上迷迷糊糊睡去。
未央輕手輕腳將小皇孫平放在軟塌上。
臨近傍晚,車隊停下休整。
轎外的秦青羨挑起轎簾,正欲說話,便被未央用帕子甩了一下。
“小點聲。”
未央看著小臉皺成一團的小皇孫,道:“皇孫剛睡著。”
夜風清涼,未央的帕子卻是溫熱的,帶著她身上特有的淡淡子午花香。
秦青羨忽而覺得,麵上有些燙。
秦青羨側了側臉,不自然道:“有人找你。”
未央便囑咐小宮人照看好睡得極不安穩的小皇孫,輕手輕腳下了馬車,問道:“在哪呢?誰找我?”
“你舅舅。”
秦青羨隨手一指,不遠處,蕭飛白手持折扇,輕笑著看著未央。
未央便道:“我去去就回,你看好小皇孫。”
秦青羨頷首。
未央正欲走向蕭飛白,發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了,低頭一瞧,是秦青羨帶著薄薄護甲的手指。
“怎麼了?”
未央有些不解。
秦青羨道:“我覺得你這個舅舅不是什麼好人。”
未央秀眉微動。
難不成蕭飛白與何晏聯手毒殺太子的事情被秦青羨發覺了?
可若是發覺了,依著秦青羨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的性格,早就該提著刀去找蕭飛白與何晏了,而不是現在在她麵前猶豫著說蕭飛白不像好人。
未央心中疑惑,便問道:“為什麼?”
秦青羨寒星似的眸閃過一抹戾氣,低聲道:“他與你長得不像,更像白家人。”
未央微怔,下意識地,抬眸去看不遠處的蕭飛白。
經秦青羨一提醒,她才發覺,蕭飛白的確與她不像。
她與母親的模樣分外相似,母親又像了外祖父五六分,縱然蕭飛白與母親並非一母所生,可到底是同出一個父親,不應該沒有半點相似。
未央秀眉微蹙,耳畔是秦青羨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冰冷聲音:“白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秦青羨的聲音實在太冷,讓未央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也讓未央想起,數年前的一場慘戰。
數年前,天子為徹底消滅北方蠻夷,儘起北方宿將——雍城秦家、雍城白家、華陰楊家、龍城衛家、天水薑家。
大軍兵分三路,由秦家白家與楊家各自帶領,秦家深入荒漠直搗蠻夷老巢,楊家為疑兵吸引蠻夷主力,白家為接應之軍。
然情報有誤,又加上運送軍糧的隊伍被蠻夷阻截,導致為疑兵的楊家慘敗,蠻夷消滅楊家主力後,轉向孤軍深入的秦家主力。
秦家得知蠻夷主力前來,便派斥候求救白家,白家隻以蠻夷圍困雍州城的理由,拒不向秦家派出援軍。
秦家斷糧斷水,又無援軍支援,與蠻夷鏖戰數日後,全軍覆沒,無一人生還。
事後天子追究責任,隻以為秦家是剛愎自負才有此大敗,要殺秦家最後一點血脈秦青羨,並下旨讓燕王休妻。
燕王拒不休妻,帶領親衛劫了斬秦青羨的衛尉,一路逃往燕地。
天子勃然大怒,調南方宿將回華京,讓鎮南侯蕭伯信兵發燕地,斬燕王,殺秦家餘孽。
天子盛怒之下,朝中無一人敢替秦家說話,是病病歪歪的太子在紫宸殿跪了幾日,才求得天子重新查邊關戰敗之責。
秦家得以平反,白家被滅了滿門。
白家縱被滅門,亦不能消除秦青羨對白家的刻骨恨意。
數十萬兒郎,無辜慘死關外,豈是白家以命相抵便能平複的?
往事湧上心頭,未央看了看麵前的秦青羨。
若沒有當年變故,眼前的少年,或許隻是清淩盛氣似驕陽的意氣風發少將軍,而不是如今桀驁不馴滿身是刺的華京混世魔王。
未央心中越發心疼,溫聲安慰道:“白家的人,早就死光了。”
“舅舅雖與我不大相像,但到底是外祖父的兒子,才不是用心險惡的白家人。”
秦青羨握著未央衣袖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星眸微眯,看著不遠處的蕭飛白,低聲道:“他最好不是。”
清風微涼,蕭飛白迎著秦青羨透著威脅的目光,輕輕一笑。
皎月爬上夜空,未央拍了拍秦青羨肩膀,道:“你放心,不會是的。”
話雖這樣說,可她心裡卻沒有一點底——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愛人,便是你的敵人,秦青羨恨白家人入骨,若蕭飛白是白家人,秦青羨肯定是第一個發現的。
未央又安慰秦青羨幾句,便走向等了她許久的蕭飛白。
蕭飛白搖著描金折扇,月光如洗灑在他身上,他垂眸淺笑,儘顯世家子弟的風流倜儻。
未央看了又看蕭飛白。
不知道是不是秦青羨剛才那些話對她起了影響,她越看蕭飛白,便越覺得蕭飛白與她不是一家人。
蕭飛白在前方帶路,未央跟在蕭飛白的身後。
不止是模樣,氣質差得也很遠。
蕭家的人,或是外祖父這般的儒將,或是二外祖父的溫文爾雅,或是三外祖父的聰明靈秀,無論哪一種性格,都帶著蕭家獨有的水木清揚,儒雅寬厚,而蕭飛白身上的氣質,實在太風流了。
風流到輕佻。
未央眉頭越蹙越緊,蕭飛白終於停下腳步。
這裡遠離車隊,隻有野草怪石與參天大樹。
蕭飛白負手而立,抬頭看著看向月光。
然而樹枝肆無忌憚生長,將皎皎月光遮了大半,蕭飛白隻好收回視線,看向心事重重的未央,輕聲道:“未未,我若說,我不是你的親舅舅,你會不會很失望?”
未央瞳孔驟然收縮,身體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蕭飛白便笑了起來,合起這扇,點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道:“我這個人呢,耳朵比尋常人你靈敏些,你與秦家那混小子的話,我全部聽到了。”
“讓你失望了,我不姓蕭,更不是你外祖父與人在外麵與野女人的外室子,我姓白,出身雍城白家。”
“導致楊將軍慘敗而歸的白家,讓秦將軍全軍覆沒的白家。”
蕭飛白輕笑著,聲音不辯喜怒,道:“我是白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一個逃過滿門抄斬之禍的孩子。”
“數年前,天子下令誅殺白家滿門,我被家中死士用自己兒子替下,將我送到鎮南侯身邊。”
說到這,蕭飛白聲音微頓,風流鳳目漫上一抹愧疚:“我很抱歉,連累了鎮遠侯與你母親舅舅。”
“他們是為我而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蕭衡:第一次看到你,我便知道,你就是一個掃把星_(:з」∠)_
謎底解開了,其實很多小可愛已經猜到了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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