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的話太過偏執,將未央本來想說的“我不喜歡你”堵了回去。
未央抿了抿唇,低低道:“值得嗎?”
為她出生入死,陪她漂洋過海,可她心裡,依舊是不喜歡他的。
“若是她人,自然是不值得的。”
何晏淡淡道:“但當那人是你時,一切便是值得的。”
七月的天氣,燥熱又煩悶,何晏聲音沒甚溫度,卻無端撩起屋內溫度。
未央隻覺得臉上有些發燙,連帶著耳朵也跟著熱了起來。
“我.......”
未央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何晏的話。
拒絕的話,她似乎說了很多次,對於何晏並沒有甚麼用處。
何晏還是最初的執拗,撞到南牆也不會回頭。
何晏道:“你不用現在便回複我。”
何晏攏了攏未央的發,未央略顯無措的眸光落在他眼底,讓他下壓的眉峰舒展一分。
何晏半倚在斑駁牆壁上,窗外日頭被院內枝葉剪得細碎,徐徐落在他的肩頭,如銀河墜地,又如那年大雪紛飛。
他閉上眼,少女身上特有的子午花香略帶甜香,縈繞在他的鼻間,輕嗅一口,仿佛如在雲端。
何晏睜開眼,撫弄著未央鬢發的手,無意識地落在她有些發燙的耳尖。
輕輕捏了一下,看到她秀眉微蹙,臉色又紅了一分,像極了金烏西墜後,天邊彩霞偷喝了桃花釀。
何晏便笑了起來,慢慢說道:“來日方長,你我有的是時間。”
展顏輕笑的何晏少了往日的冷硬疏離,如漩渦一般將人糾纏其中,再也不放開。
未央呼吸一緊,打落何晏的手,丟下一句你好好養病,便逃似的出了房間。
以前她總是不懂,史書中讓君王斷送了江山的美人究竟有何魔力,今日之後,她明白了。
美人遺世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有些人,一舉一動皆風情。
未央關上房門,倚在門上,胸口劇烈起伏著,大口地呼吸著外麵的清新空氣。
與何晏在一起久了,竟讓她生出一種快要窒息的錯覺。
過了好一會兒,未央方覺得自己好一些,抬手用帕子擦了擦額間的虛汗,心裡想著以後要儘量避免與何晏單獨相處。
他的眼睛生得太好看,好看到讓人忍不住沉淪。
她不想沉淪。
未央深吸幾口氣,慢慢調整著氣息。
就在這時,高高矮矮的籬笆外走來一個陌生男子,身上背著魚簍,褲腿高高挽著,做漁夫打扮。
他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皮膚是常年在日頭下行走的蜜色,一雙劍眉分外英武,眼睛更是炯炯有神,讓人過目難忘。
隻是可惜,他左眉有一道傷疤,讓他少了幾分俊朗,多了幾分悍勇之氣。
未央眉頭微動。
這個人,好生熟悉。
好像在哪見過一般。
易海推門而入,欲摘身上魚簍,餘光瞥到站在院子中的未央,微微一怔,道:“你是——”
“海哥哥,你回來了。”
蕭衡聽到動靜,從院子的另一邊小跑著過來,接下易海手中的魚簍,笑著與易海介紹:“這是父親的故人,花了好多心血才找到這裡來的。”
易海微微頷首,目光仍在未央身上打轉。
未央笑了笑,道:“我叫未未,姓蕭。”
易海眼底閃過一抹訝異,須臾間,又恢複平靜,向未央抱拳道:“一彆經年,姑娘可好?”
未央道:“多謝記掛,我很好。”
她終於想起在哪見過他了。
在數年前的母親的葬禮上。
母親最後一個願望,是以蕭家女的身份,葬回蘭陵祖墳。
是以,蕭家派人來接,易海便是其中之一。
想來也是那個時候,易海偷梁換柱,盜取母親的屍體,解去母親身上所中蠱毒,救活母親後,帶著母親遠赴海島,找到外祖父這裡。
思及往事,未央又看了易海一眼。
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委實是外祖父的心腹。
蕭衡扒拉著魚簍,問道:“海哥哥,你今日給我帶了甚麼回來?”
易海笑了笑,道:“有你最愛吃的海魚。”
蕭衡歡喜雀躍,道:“太好了。”
說著,她從魚簍裡撿起一條魚,笑眼彎彎道:“我們晚上有魚湯喝了。”
易海頷首,眼底一片溫柔。
未央將二人動作儘收眼底。
——易海怕是不止是外祖父的心腹這麼簡單。
晚間蕭衡做了魚湯,未央喝著魚湯,看著母親燦爛笑臉,聽著外祖父慈愛話語,越發覺得,自己來到海島尋外祖父回華京,似乎是一個錯誤。
她不該打擾他們的平靜生活。
他們好不容易擁有的天倫之樂,不應該再被華京城的風起湧雲而打擾。
未央放下湯匙,雙手托腮,看著母親笑著喊著海哥哥。
如果可以,她也想如母親這般。
隻是可惜,有些人,生來血裡便帶刀。
又過許多時日,何晏身體轉好,未央便向蕭伯信辭行。
蕭伯信眸光深了又深,送未央二人去碼頭。
未央不忍麵對分離場景,早早地上了船艙,手指扒拉著簾子,偷偷看著岸邊的外祖父。
海風卷起浪花,一疊一疊送到岸邊。
蕭伯信負手而立,任由浪花拍打著他的衣襟。
“何世子如何看當今天下?”
蕭伯信突然問道。
海島上的日子實在平靜安逸,安逸到讓何晏眉宇中的厭世氣息都少了幾分。
他眯眼看向一望無際的海麵,淡然說道:“大國亡於外患,大朝亡於內憂。”
“大夏之大,世所罕見,前所未有,能摧毀這個龐然大物的,隻有大夏自己。”
蕭伯信長歎一聲,慢慢道:“世子好眼力。”
何晏斜睥著蕭伯信,漠然道:“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鎮南侯這把刀,委實可惜了。”
蕭伯信將海天相接的景致收在眼底,又閉了閉眼,兩指按著眉心,道:“我老了,以後的大夏,是你們的天下。”
說到這,他微微一頓,睜眼看向未央,又道:“我將未未托付於你。”
“她是我蕭家子孫,寧折不辱,若是世子不喜她了,隻管放她離開。”
何晏一曬,沒有回答,轉身上船。
船隻開動,未央放下了簾子,長長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陰影。
何晏見此,說道:“鎮南侯會追上來的。”
“他不會。”
未央想也不想便反駁何晏的話,道:“他為大夏出生入死數十年,好不容易才過上幾年太平日子,他怎會放棄來之不易的安穩,再去華京城蹚渾水?”
船隻飄飄蕩蕩,何晏解了身上外衫,披在未央肩上,眸光沉了沉,緩緩說道:“因為他是鎮南侯。”
四鎮之首,列侯之最,大夏的擎天柱,也是天子最後能夠依賴的,最後一名絕世悍將。
儘管天子曾放任太子對他的算計。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的話雖然涼薄,可當天下不再太平時,將軍依舊會披甲而起,挺槍立馬,再定江山。
作者有話要說:天子:朕就知道,伯信終不負朕嚶嚶嚶(╥╯^╰╥)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