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 / 2)

第六十四章

未央看向何晏。

何晏麵上沒甚麼表情的時候居多,今日也是如此,新換了竹月色的衣裳,外麵罩著子衿色的薄紗。

或許是因為出來得有些急的緣故,他的發並未向往日一般梳得一絲不苟,略微有些鬆散,額間臉側垂著幾縷不曾豎起的發,經微風吹著,在他兩側蕩啊蕩。

晨光稀薄,他神色淡淡,超脫疏離,冷冽卻又矜傲。

未央一時間有些看不出何晏的心情如何。

轉念一想,何晏本就是心思深沉之人,若非他故意表露,尋常人根本不懂他的心思,更彆說,眼下收斂著情緒的他了。

未央撇了撇嘴。

她還是更喜歡昨夜吃醉了酒,軟軟的一團的何晏,而非現在一臉陰鷙的何晏。

“我先去宴席上等你們。”

未央說道:“你們不要耽擱太久,畢竟是公主設宴,若是去得太遲,她麵上怕是不好看。”

——她倒不是擔心蕭飛白與何晏會打起來,捫心自問,她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

她隻是擔心,二人因她而生的心結,能否解開。

蕭飛白與何晏同是廢太子之案的受害者,兩人一路相互扶持走來,在過往歲月裡,他們是彼此的唯一。

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兩人心生隔閡。

但她留下來,似乎也沒甚麼用處,男人解決事情,自有他們一套規矩,她立在兩人之間,不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甚至還會讓他們的關係更加惡化。

未央收回看向何晏的目光,轉身準備離開。

蕭飛白的描金折扇再度落在她的肩膀上,輕笑著說道:“且在宴席上等我便是,我一會兒便到。”

未央微微頷首,帶著一眾丫鬟們離開。

未央走後,蕭飛白揮手,讓立在院子裡伺候的小侍從們儘數下去,自己慢慢踱步到何晏麵前,看著何晏微冷麵色,他麵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眉梢挑了挑,說道:“表弟的打算怕是落空了。”

“未未似乎並不喜歡表弟呢。”

“那又何妨?”

何晏斜睥著蕭飛白,聲音漠然。

蕭飛白又笑了起來。

他這位表弟,委實偏執。

明明沒甚希望的事情,他還做得一往無前。

蕭飛白眸光輕轉,又道:“你難道沒有發現,未未在與我同處時,更為開心?”

何晏抿了抿唇。

他早就發現了。

發現也無用。

最不可控是人心。

未央是他的執念。

何晏冷聲道:“你將我留下,若隻為說這些話,便恕我不奉陪。”

“哎,彆急嘛。”

蕭飛白拉住轉身欲走的何晏的衣袖,攏起折扇,敲了敲他的肩,看四下無人,方問道:“你將自己的事情告訴公主了?”

這句話是肯定句,若不告訴公主,公主怎會這般待何晏?

又是給何晏下帖子,又是將何晏安排在未央的院子旁,甚至還假意召未央過去,讓未央與何晏有私下獨處的機會。

想到公主對何晏的殷勤,蕭飛白便有些想笑——她若將此時的殷勤換做半分的憐憫,他與何晏不至於落到如今隱姓埋名度日的下場。

世人皆道,說公主不像天子,他卻覺得,公主骨子裡的薄涼,與天子如出一轍,再也沒有人比公主更像天子了。

蕭飛白道:“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給我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公主素來不問世事,近日突然幫何晏,會引起藩王與朝臣的警覺。他們尚未搜集到完整的替廢太子以及白家脫罪的證據,若是此時何晏的身份被外人得知,必會有人趁機渾水摸魚,攪亂他們原本的計劃。

為了見未央一麵,便暴露自己的身份,此舉實在愚蠢。

“那又如何?”

何晏漫不經心道:“你我恢複身份之事,其關鍵點本就不在公主身上。”

蕭飛白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片刻後,蕭飛白又問:“楚王那裡如何了?他與你父王母後有舊,若能在此事幫襯你我一二,我們的路會好走很多。”

他阻攔何晏見未央,在給自己行方便的同時,也給自己造成了不少麻煩。

比如說,他也許久未見何晏,完全不知何晏的進展如何,隻好趁著這個機會,將事情問得一清二楚。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緣故——他此時將何晏單獨留下,會給未央造成一種他們二人因她鬨了矛盾,未央看似明豔,實則性子頗為敏感,生怕自己給旁人添麻煩,多半會因此事生出幾分愧疚來。

有時候,一段感情的開始,便是從愧疚裡生出來的。

還好,何晏不懂這個道理。

何晏偏執陰鬱,未央敏感多心,兩人能走到一塊才是怪事。

蕭飛白笑了笑。

何晏並不知蕭飛白心中所想,隻是答道:“天家子孫,沒甚親情可言,他會幫我,亦會害我。”

蕭飛白鬆了一口氣。

害不害的,以後再說,眼下幫助他們,便是一個好藩王。

蕭飛白眸光輕轉,道:“害你?天下之大,能害你的人不多。我且等著,他如何害你。”

說完這句話,蕭飛白刷地一下打開折扇,道:“表弟,走罷,彆讓未未與公主等上許久。”

算一算時間,此時的未未,大抵是忐忑且心虛的。

他得把握好中間的度,不可耽誤太久,若是不然,愧疚過了頭,日後也難生出感情來。

蕭飛白轉身,大步離開。

何晏亦出了天水院。

他並不知道蕭飛白心中打算,隻覺得蕭飛白與他說的話沒頭沒腦,似乎隻是借口將他暫時留下。

何晏腳步微頓,眯眼看向搖著折扇儘顯世家子弟風流倜儻在前方走路的蕭飛白。

他在感情上,的確沒有他敏銳細心,但並不代表著,他願意接受他的算計。

蕭飛白發覺何晏停下腳步,便回頭看了他一眼,笑眼彎彎道:“表弟,怎麼不走了?”

以他與何晏相處多年的默契來看,他這位表弟,此時一肚子壞水。

蕭飛白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抹揶揄。

他很好奇,他與他到底誰會勝出。

“沒甚麼。”

何晏聲色淡淡,繼續往前走。

........

菊花本是九月淩霜怒放的花,如今已經是十月底的天氣,而今盛開的菊花,早已失去了菊花原本的品格——被工匠們精心侍弄,用來取悅華京城的貴人。

菊花為功利而來,前來參加賞菊宴的貴女兒郎們,又何嘗不是如此?

未央輕啜一口茶,目光掃過周圍。

大夏雖民風開放,但宴席上仍有男女之分,賞菊宴分作男席與女席,中間用琉璃屏風隔著。

琉璃屏風晶瑩剔透,很容易便看到對麵的男席是如何模樣。

賞菊宴尚未開始,貴女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手持團扇,低聲說笑著,時不時向未央看來。

而另一邊的男席,也是如此。

未央便明白了,此時的自己,怕是比公主更引人關注。

從任人欺淩的孤女,到炙手可熱的鎮南侯的後人,公主設下賞菊宴,她的位置僅在公主之下。

她現在的處境,說句一飛衝天也不為過。

這些人低聲議論她,委實再正常不過。

未央輕笑。

議論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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