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米!”
還沒等伊莎貝拉想好自己究竟該怎麼做, 薩曼莎就突然尖叫了一聲,鬆開了她的母親的裙子, 向大路邊上站著的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跑去。“薩曼莎!慢一點!”墨菲夫人看著在凹凸不平的小徑上踉踉蹌蹌跑走的孩子, 不由得焦急地喊了一聲, 匆匆地向伊莎貝拉與馬爾堡公爵彎了彎膝蓋便追趕了上去,總算及時在薩曼莎即將摔倒以前抓住了她,把仍然笑個不停的她抱在懷裡,走上前去牽起了那個被薩曼莎稱之為“薩米”的小男孩, 伊莎貝拉猜測他應該是墨菲夫人之前口中提到過的“小山姆”。
“薩曼莎的名字是山姆起的。”重新讓伊莎貝拉挽住他的胳膊的馬爾堡公爵開口說道, “他希望他的妹妹能擁有與他一樣的名字,也許是因為如此,在墨菲家所有的兄弟姐妹中, 薩曼莎與他最為親近。”
“你對這些生活在伍德斯托克的人們很熟悉。”伊莎貝拉低聲說道, 她意識到了一個令人心酸的事實——儘管在此時的薩曼莎眼中, “轟爵大人”可能與鄰居家的一位叔叔,教堂裡的牧師沒有任何區彆,但這個社會總有一天會教會她身份的含義, 到那時, 她恐怕就會忘記, 原來年幼的自己也曾能在公爵的懷中肆意撒歡過。
這個冷酷無情的社會的階級分類, 在一個3歲的孩子心中並不存在。
這是曆史的悲哀, 一個她無力改變的事實。
沒聽到康斯薇露對這個想法的反應,伊莎貝拉瞥向四周,發現康斯薇露早就飄遠了, 她的注意力似乎被一個略有荒廢但仍不掩生機勃勃的花壇吸引了,自顧自地去欣賞布倫海姆花園的美景了。她們之間相隔的距離越遠,就越不容易聽到彼此的心聲,有時還得費力地在內心大喊才能讓對方聽見。
不過,知道康斯薇露得不到太多在戶外散步的機會,伊莎貝拉沒有選擇召喚她。
“我了解這兒的人們,是因為他們是我們的責任,他們如今也是你的人民了,你要學著去照料他們,哪怕這有時意味著要將他們的利益放置在自己的利益之前。”
馬爾堡公爵用隻有她才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道。
這時她與公爵已經走到了村莊大道邊上,每一個路過他們的村民紛紛或脫帽鞠躬,或屈膝行禮,馬爾堡公爵臉上又換上了那種禮貌疏離的笑容,他準確無誤地叫出了每個人的名字,向遇到的村民道著早安,伊莎貝拉隻需在一旁用同樣的微笑附和便好。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向伊莎貝拉表達了歡迎,不少還客氣地恭維了幾句。與布倫海姆宮的仆從不同,伊莎貝拉能看得出他們並不在意如今的公爵夫人是個美國人,還有隨之一並帶來的大宗嫁妝,而是真正地因為他們的公爵找到了一個美麗的妻子而感到發自內心的愉快。
見鬼了,伊莎貝拉憤憤不平地想著。難道馬爾堡公爵隻有在麵對著自己的時候才會是那樣一副混蛋模樣嗎?
似乎早就在路邊等著他們的查理也迎了上來,他的手裡抱著一大束嬌嫩欲滴,似乎是剛剛才從溫室中剪下的白玫瑰花,“公爵大人,公爵夫人,早上好。”查理恭敬地向他們鞠了一躬,將手中的花束遞給了馬爾堡公爵,“這是艾爾希一大早就從她自己的溫室裡摘下的玫瑰花,我覺得您可能需要。您是知道的,我的艾爾希彆的什麼不會,就能栽培玫瑰花。有時候,就連波斯維爾先生也要向她討教呢。”
“謝謝你,查理。”公爵用空出來的右手,鄭重其事接過了玫瑰花,“這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與公爵大人您為我做的事情比起來,一點花簡直不值一提。”查理揮了揮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公爵大人您派來的那些人就快把農場修整好了——嘿,他們甚至還幫我修好了壞掉的豬圈欄杆,這下我可以安安心心地睡個囫圇覺了,不必再有一點動靜就驚醒過來,生怕是豬崽撞爛了豬欄逃跑——而且,實不相瞞,公爵大人,村子裡已經有好幾戶人家找到我,希望能向我預付定金,租下我的農場。有了那些定金,至少我能償還公爵大人您一部分欠下的租金了。”
德雷克希爾·摩根銀行能夠那麼快就將錢彙入公爵的賬戶嗎?
伊莎貝拉想著,眼神不自覺地轉到了公爵在清晨初陽的照射下顯得柔和又俊美的側臉上。這個成天三句話不離範德比爾特家的嫁妝的男人,該不會好心到居然用自己所剩無幾的家底先替查理墊付了修整農場的錢了吧?她心想。隨後又迅速去掉了“好心”這個形容詞。
傻瓜,公爵早一天替查理付清賬單,他的農場就能多賺一天的租金。她在心裡告誡著自己。這才稱不上什麼好心的舉動。
“你真正該感謝的是公爵夫人,”猛然聽到馬爾堡公爵提起自己,將伊莎貝拉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中,也同時拉回了她放在公爵身上的視線,“如果不是她決定出資修整你的農場,查理,你如今恐怕就得賣掉你的家族世世代代在伍德斯托克所擁有的土地,搬到彆處去生活了。事情能夠一步步好轉,幾乎都是公爵夫人的功勞。”
“是的,是的,公爵大人您說得對。我真是昏了頭了——”查理立刻轉向了伊莎貝拉,略微滑稽地向她鞠了深深的一躬,使勁抽了抽鼻子,“公爵夫人,我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表達我對您的感謝之情。倘若我與艾爾希真的淪落到了要變賣土地搬離伍德斯托克的地步,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還有我的那些孩子們——”
聽他的語氣,似乎下一刻查理就要跪在地上親吻自己的腳尖了。這一刻,伊莎貝拉隻感到彆扭極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我們是平等的人!我們是平等的人!”接受仆從的侍奉是一回事,畢竟伊莎貝拉可以安慰自己那是他們的工作,就像在餐廳裡接受為了豐厚小費而倍加殷勤的服務生的服務一樣。可看著另一個人如此將自己奉為神明般地感謝著自己為他做的一切並且心安理得地聽著,又是另一回事了。
這一刻,伊莎貝拉把弗蘭西斯的教導都拋到了腦袋之後。她伸手抓住了查理的胳膊,在一番隱隱較勁過後,總算成功地把他扶了起來,“查理,我為你做的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如此感謝我。”她說著,幾乎難以維持冷淡的語氣與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好好經營你的農場,養活你的大家庭,按時繳納租金,這才是對我最好的感謝,。”
似乎沒想到公爵夫人竟然會對自己有這樣的回應,查理足足愣了好幾秒,才開始使勁地點頭,“當然,當然,公爵夫人。”他忙不迭地回答道,“我不會讓您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