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自己有能夠看見鬼魂的能力以後,伊莎貝拉一直堅信, 倘若有一天她能夠回到現代, 那麼無論是多麼恐怖的鬼片都無法再嚇到她,甚至會頗有信心地嘗試那些她的父母害怕會影響到她的病情而禁止她觀看的日本驚悚電影——然而, 就在她與康斯薇露激烈地討論著適才威爾士王子的莫名舉動, 以及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為何要將她帶走的原因時,她的眼角猝不及防地捕捉到了一個纖細的魂魄緩緩地從昏暗的走廊儘頭飄過的場景——
有那麼一秒鐘,她仍然被這個恐怖電影中常有的設置駭得僵立在當場,差點沒發出一聲輕微的尖叫。
而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仍然一無所覺地推著呆住了的她向前走去,表情惱怒。
康斯薇露, 我很確定我又看見了一個鬼魂。她在心中說道,將之前還在進行的話題拋到了腦後。有可能是被其他賓客帶來的, 布倫海姆宮裡沒有其他的鬼魂, 我們已經確認過這一點了——但奇怪的是, 我覺得我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這怎麼可能呢?
就在伊莎貝拉對康斯薇露說出這幾句話的同時,她們又路過了幾條走廊, 每一次她都能看見那個鬼魂從牆與牆之間的間隙穿出,就像是保持著某種距離而跟隨著她們似的,這更讓她堅信了自己曾在什麼地方見過她,卻怎麼也想不起究竟是哪兒。
向我描述一下她的外貌。康斯薇露說道。
幸好,似乎是不想讓他人聽見自己與伊莎貝拉之間的談話,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的確是朝著客房走去的,尚有段距離的路程使得伊莎貝拉有了更多的機會去觀察這個新的幽靈——長長的微曲卷發, 看不出顏色,很顯然。伊莎貝拉說著。身材高挑纖瘦……穿著一條長裙,不過這個沒什麼幫助……側臉看著很清秀,鼻梁很高……
我想我知道那是誰了,儘管並非完全確信。康斯薇露沉吟著,說道。那恐怕是我的教母死去的女兒,傑奎琳。
“康斯薇露,你究竟在做什麼?”
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一關上房間的門,就轉過身來,壓低著聲音,不悅地向伊莎貝拉發難了。後者的確預料到了她將自己從會客廳帶走是因為自己做了什麼冒犯威爾士王子的事情,亦或者是——她不願意去想——公爵是如何將她交易給了威爾士王子的內幕。儘管康斯薇露一再勸說她這個可能性很小,但就連她也無法否認,隻有這個理由才能解釋得了目前的情形。
因此,伊莎貝拉隻是默不作聲地等待著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繼續說下去,好證實她的猜測。
“你怎麼能那樣冷落王子——特彆是在你主動向他提出邀請的時候?”
沒料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的她愣住了,就在這迅速的一秒之間,她又瞥見了那個珍珠灰的影子在牆角一閃而過,顯然也跟著她們來到了這間客房之中。
“我從未主動邀請王子殿下前來這次慈善晚宴,”伊莎貝拉不解地說道,“是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寫信告訴我這件事,我才知道王子殿下要前來這個消息。”
“難道不是你寫信給倫道夫·丘吉爾夫人,懇求她寫信給馬爾堡公爵,好為你找出一個合理的,能夠解釋為何王子殿下想要來參加這場慈善晚宴的理由——”
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頓住了,懷疑地打量著伊莎貝拉的神色,“彆對我撒謊,康斯薇露,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現在的處境究竟有多麼窘迫。”她厲聲說道,“即便我是你的教母,我也不可能冒著得罪王子殿下的風險,出麵替你收拾這樣的爛攤子。你沒有彆的退路,孩子,你必須回到會客廳中,好好就你適才的行為向王子殿下道歉,並且祈禱你的魅力能夠安撫他此刻的怒氣——”
“我真的不明白您在說什麼,夫人。”伊莎貝拉拿出了自己最為誠懇的語氣,隻恨不得舉起手來向上帝發誓,“聽上去,您似乎在暗示我主動向王子殿下表明了我願意成為對方的情婦,然而,我可以向您保證,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類似這樣的事情,這也許是一個誤會——”
“這不可能是一個誤會。王子殿下的確向我展示了那封你寫給他的信件——上麵表明了你因為馬爾堡公爵的政治地位而感到憂心,如果王子殿下能夠對此做點什麼的話,你會非常樂意——讓我想想,信上的原話是怎麼說的?‘將緞帶纏繞在自己的脖子上,讓我成為王子殿下的天賜之禮’——儘管你與我並不那麼親密,康斯薇露,但我仍然能夠認得出那就是你的筆跡。不然,你以為王子殿下為何會抽空前來?為何會有如此之多保守黨內有權有勢的貴族勳爵紛紛要求前來參加一個他們根本不可能感興趣的慈善晚宴?這都是王子殿下為你而促成的局麵,康斯薇露,而這一切是有代價的,即便你現在反悔了,你也必須要支付。”
伊莎貝拉仿佛墜入冰窟,她感到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深淵中緩緩伸出的一隻冰冷的手,牢牢地攥住了她的腳踝,她的雙腿,她的胳膊,她的脖頸,扼製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膚,令得她動憚不得,呼吸不能,隻覺得冷顫一層一層地從下至上地湧起——
“而——而王子殿下相信了那封信中的說辭,即便它顯得有些突兀,是因為最近悄悄流傳開來的一個謠言,是嗎?”伊莎貝拉嗓音乾澀地說道,她幾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流利地說完這段話的,有一大半她的大腦仿佛漂浮在半空中,以光速思索著她如今該怎麼辦,隻給她留下了極小的腦容量來處理目前的狀況,“那個——公爵希望將我獻給有能力使他獲得更高的政治地位的貴族勳爵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