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拉瑟福德沒有死。
也許這就是一切的答案。
路易莎沒有必要在這種隻要求證一下便能驗明真偽的事情上撒謊騙他, 不, 她不至於那麼愚蠢,如果她敢告知自己這樣的消息,那麼她必然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
緩緩在走廊上行走的阿爾伯特,聽見自己內心有一道低沉的聲音輕聲說著。
他說不清自己如今是什麼心情, 似乎也有憤怒,似乎也有悲哀,似乎也有無奈,似乎還有淡淡的, 幾乎讓他以為是錯覺的疼痛,就好像路易莎的話在他心上劃了一道傷口, 每一次他在心中喚起一次公爵夫人的名字, 就如同一根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傷口。
他並非沒有在意過公爵夫人為何要在婚禮前夕逃走,隻是他那時覺得無論是什麼理由都已不再重要, 都已不可能改變成婚的事實——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範德比爾特家的嫁妝已經到手, 即便公爵夫人是為了拉瑟福德又如何?他已經拿到了在這場婚姻中所最需要的事物了。
一個月前的馬爾堡公爵怕是永遠也料不到有一日, 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會將公爵夫人真正地視為自己的妻子, 而非一個可供利用的錢包。
仿佛喝下了一杯隔夜的冰冷苦茶, 阿爾伯特反複在心中咀嚼著這個念頭背後所意味著的酸澀——他一直以為公爵夫人如今的冷淡是來自於自己在婚姻初期的行徑所致,隻要他能夠向對方證明自己的確因為艾格斯·米勒與海倫·米勒的案件有所改變, 興許他們之間的關係有朝一日能夠好轉,興許有朝一日,公爵夫人也會真正地將他視為自己的丈夫——而非馬爾堡公爵。
但他如今知道了,他仍然活在公爵夫人的謊言之下。
她的逃跑大約是為了與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假死成功的拉瑟福德會麵, 一同私奔。
她為何不讓自己碰她的原因也很明了——她希望能將自己的清白留給拉瑟福德。
她奪回了自己嫁妝的掌控權的理由也自不必說,若是她要繼續支持自己的情郎在某處——說不定就在英國——的生活,那麼她自然是不會希望這等賬單有被他看見的風險。
至於自己這幾天來的示好,解釋,心思,所不被接受背後的原因也無需明說——他原本以為那是因為如今全副熱忱都投入了慈善事業的公爵夫人暫時還不願去考慮這方麵的事情,亦或是她仍然心寒於自己最初冷漠傲慢的表現。但現今他知道了,公爵夫人心中已住進了另一個人,又怎容得下自己再破門而入?
每一句話,都像是被裝填進□□的一發子彈,被公爵夫人所持著——她才是那個訓練有素的上好獵人,阿爾伯特如今才意識到。早在他能接近自己的妻子以前,她便已輕易地獲知了他的心臟所在——如今便準確無誤地打進了傷口,將原本隻是隱隱作痛擴展到了痛不欲生。
若真是如此,阿爾伯特,你就不該繼續在意這個女人——無論是威爾士王子也罷,慈善晚宴也罷,合該由她自生自滅——你所做的一切,隻是為拉瑟福德與公爵夫人的未來而做嫁衣罷了,徒勞無功。
她並不值得你去做這一切,也許她的確在乎伍德斯托克的人民,也許那不過是她編造出的假象——你現在還能相信她嗎,阿爾伯特?倘若說如今公爵夫人的確按照約定一般地在儘她的職責與義務,那麼你也隻要遵從你一開始的想法,做好一個合格的丈夫的本分便是,你為何要為了一個從未愛過你,以後也不可能愛你的女人去犧牲自己的一切呢?
一個十分類似於路易莎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動搖著他的決心,延緩著他即將走到目的地的腳步,拉扯著他的四肢,撕裂著他的情感——但最終,阿爾伯特仍然輕輕地敲響了那扇房門。
她的確欺騙了我,但她也的確並不想要我的感情。
是你自己要愛上公爵夫人的,阿爾伯特,是你自己該死的要被這個女人吸引。
那你就該承受這一切的苦果。
他聽見自己內心那個低沉的,屬於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的聲音回答道。
“請進。”
聽到這聲應答,阿爾伯特推門走了進去,已經梳妝打扮停當,換好了衣服的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從窗前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看著走進房間的他,“公爵大人?這真是個令人意外的驚喜——”
“您是我的妻子的教母,請稱呼我為阿爾伯特,夫人。”阿爾伯特走上前來,微微向她鞠了一躬,“我知道此時尚早,希望我沒有打擾您——您的貼身女仆的確告訴我您此時已經用完早餐,也已經更衣完畢——”
“是的,我一向喜愛早起。”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點了點頭,示意阿爾伯特在她房間中放置的幾把扶手椅上坐下,又走去拉了拉鈴,“您想喝些什麼嗎,阿爾伯特?茶,還是咖啡?您也已經吃過早餐了嗎?”
“還未,”阿爾伯特回答,“您不必為了我費心許多,我前來隻是為了詢問您一件事,不會耽擱您太久的時間,或許女仆還未將飲品送來,我便已經離開了。”
“有什麼是我能幫助您的,阿爾伯特?”
聽到他的話,警惕的神色快得幾乎難以察覺地從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的臉上掠過。她興許已經知道我要問什麼了,阿爾伯特心想。
“我想知道,您會如何處理威爾士王子與我的妻子之間的誤會。”
他強忍著讓自己不去想有關拉瑟福德的事情,隻將注意力放在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身上。換做其他任何人聽到這句話,可能便會認為阿爾伯特已經獲知了事情的真相,然而曼切斯特公爵遺孀夫人臉上沒有顯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隻是先囑咐應聲而來的女仆為自己與公爵帶上來一壺茶,等到女仆的腳步聲完全消失在門外的走廊上以後,她才好整以暇地轉向阿爾伯特,不緊不慢地說道。
“聽您這麼說的話,您是不打算讓自己的妻子成為王子殿下的情婦了。”
“是的,我的確不想。”
“也不打算讓她成為其他任何貴族勳爵的情婦,從而為你自己換取來政治地位。”
即便他無恥到能產生這樣的想法,阿爾伯特想著,那些渴望得到他的妻子的男人除了一張充滿淤青的臉以外什麼也不會得到,他已經領教過了。
原本因為想起這一點而略微想笑的阿爾伯特突然記起了這背後的原因,那笑容立刻就像被腐蝕的花朵一般化作了一地焦枯的渣滓。
他已經不能再繼續對公爵夫人投入更多的感情了。
“不,夫人。”
一聲乾澀的回答從他嗓子裡蹦出。
“那我便有些不解,阿爾伯特,既然你本身沒有這種想法,為何現在整個倫敦社交界中都充斥著你是如何利用你的妻子的美色企圖為你自己謀取利益——甚至已經有人聽說了你單獨將公爵夫人與艾略特勳爵留在庫爾鬆夫人的府上,隻為了讓北安普頓勳爵能夠為你在索爾茲伯裡勳爵麵前美言幾句。”
“那些都是無稽之談,夫人,是由我的政敵為了陷害我而傳出的不實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