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鍍金歲月 蘇淺淺喵 9218 字 8個月前

當初決定要讓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走到人前時, 伊莎貝拉便考慮過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外出。

當她要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外出時,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又該怎麼辦呢?

不出一兩次,仆從便會立刻發現,每當公爵夫人出門的時候,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人便會立刻消失,他沒有任何需求,他沒有聲響, 要是哪個大膽的男仆打開了上鎖的房門——那麼這個秘密便會徹底暴露。

因此,伊莎貝拉彆無選擇, 隻能讓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在每次公爵夫人出門時都跟上,就像這一次去倫敦與阿爾伯特見麵一般。

而要怎麼做到不讓任何人發現端倪,才是最難的部分。

首先,安娜會以要提前去車站安排馬車的名義, 在出發前半個小時離開布倫海姆宮,隨後又偷偷地溜回來——要說有什麼是這宮殿最不缺的, 就是四通八達的供仆從使用的出口與通道,畢竟,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居住在這兒的曆代馬爾堡公爵夫婦都非常享受那種仆從成群然而又不會出現在主人視線中的私密感。而安娜對這些通道出口的熟悉程度,都可以為布倫海姆宮繪製一副活點地圖了。

回到了布倫海姆宮為喬治·斯賓塞-丘吉爾這個角色準備的臥室以後, 安娜便會將自己打扮成他的樣子, 下樓來與伊莎貝拉,還有溫斯頓彙合,一同搭上前往倫敦的馬車。隨後, 安娜必須在前一個車站下車,給任何有心觀察的人一個錯誤的印象——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是單獨行動的。

接著,作為一個男性,安娜很輕易便能在車站附近的任何一家酒館找到一間與廚房後院相連接的簡陋廁所,為了節約成本——而且也因為這種酒館根本不會有任何女士光顧,這些廁所往往是男女混用的。安娜會在裡麵換下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裝扮,重新以女仆的模樣出現,要是有旁人看到她,安娜便會撒謊自己是這間酒館某個仆從的情人,趁著出門采購的間隙來偷偷看他一眼的。

最後,安娜會跳上一輛馬車,在最終的目的地——外交部與印度部辦公室大樓門口,與伊莎貝拉碰麵。

最初,剛剛想出這個計劃的時候,伊莎貝拉非常地猶豫,因為對安娜來說,流程中有不少部分都充滿了風險,儘管她已經在溫莎城堡一事中了解到了安娜的能力,卻不知道是否應該將她置入這樣危險的境地之中,是康斯薇露打消了她的疑竇。

安娜曾經告訴過我,她會完成我的任何心願,隻要她認為那是我希望達成的事情。康斯薇露那時如此對她說。而她也的確成功地讓我與詹姆斯在母親的鼻子下會麵了好幾次,達成這樣的事情的難度有多大,相信你是清楚的。安娜有這個能力,也絕不會將我們的秘密泄露出去,這一點我是肯定的。

因此,伊莎貝拉當時將安娜叫進了房間,詳細地將計劃向她解釋了一遍。起初,安娜隻是麵無表情地聽著,沒有任何表態,直到伊莎貝拉提起了她過去為康斯薇露與拉瑟福德安排約會的能力,似乎才引起了她的興趣。

“我當然可以做到,公爵夫人。”她說著,一如既往地,眼神並不聚焦在伊莎貝拉身上,而是在房間的某個角落,“隻要是我認為您希望我做到的事情,我都會做到。至於您剛才提到的風險,不用擔心,倘若有任何人發現了我的身份,我會確保他們永遠保持沉默。”

“是的,在這件事情上,我給予你的那本支票簿已經簽好字了,隨時可以開出在摩根銀行兌換的任意金額支票。”伊莎貝拉說,安娜的話隱約讓她有些不安,但她確信安娜的意思就與她此刻的意思是一致的,因為她隨即便看見安娜露出了一個冷漠的笑容,“當然,我明白這一點。”她說。

而就從今日前來倫敦的情形來看,伊莎貝拉的計劃的確成功了。原本,由於忙於補選,她沒法參加艾娃一直以來忙於資助的一家福利院的落成儀式——艾娃買下了一棟因為經營不善而瀕臨破產的孤兒院,以及周邊的幾棟建築,合起來改造成了一家福利院,專門用於接受棄嬰,以及未婚先孕的女性。但如今她既然通過自己的計劃千辛萬苦地將喬治·斯賓塞-丘吉爾帶來了倫敦,因此便當仁不讓以這個身份前往了那場儀式。

由於溫斯頓也一同前來了倫敦的緣故,倫道夫·丘吉爾夫人便盛情邀請伊莎貝拉與阿爾伯特留宿在她的倫敦宅邸中,她既想與自己的兒子多聚聚,又渴望能聽到一些與詹森襲擊有關的消息。伊莎貝拉原本擔憂留在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的府上會使得喬治·斯賓塞-丘吉爾的身份暴露,溫斯頓卻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證,他的母親絕不會泄露這個秘密。

“你等著瞧吧,我的母親非但不會向外說出半個字,而且還會成為你極大的助力。要知道,她最喜歡的故事莫過於貴族小姐換上男裝,在新世界裡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要不是她嫁給了我的父親,我敢說她會親身實踐這一點呢。”在火車上,溫斯頓這麼告訴著伊莎貝拉。

而他的話的確是真的,倫道夫·丘吉爾夫人得知了喬治·斯賓塞-丘吉爾是伊莎貝拉假扮的以後,在對她的大膽讚不絕口之餘,還讓自己的貼身女仆也跟著一塊去了落成儀式。不過,因為目的隻是給人留下一種公爵夫人的貼身女仆也一同跟來的印象,隻讓她留在馬車上,免得她識破安娜假扮的公爵夫人,但這份幫助也已足矣。

“我們今晚會好好談談,關於殖民地的事情,關於我們的事情,等等——”匆匆忙忙地趕回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的宅邸中換成男裝打扮,伊莎貝拉隻來得及抓住了幾分鐘的時間與阿爾伯特單獨相處。由於公爵如今沒有貼身男仆,因此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的管家必須來替他更衣,他拿了阿爾伯特的灰藍色外套下樓熨燙,才給了她這麼一小段間隙。康斯薇露沒有跟來,她更樂意去欣賞幾幅宅邸中展示的來自俄羅斯的藝術品。

然而,伊莎貝拉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阿爾伯特給製止了。他轉身坐在了一張安妮女王式的低矮藍色碎花長沙發上——經過長時期以來康斯薇露不懈的講解,伊莎貝拉如今已經能辨彆出家具的時期與樣式了——伸手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身旁。倫道夫·丘吉爾夫人的管家顯然是在匆忙中離開的,他甚至沒有幫阿爾伯特扣上襯衣的扣子,任由那結實光滑的胸膛就這麼敞開而任人欣賞,導致於此刻伊莎貝拉隻能牢牢地將視線聚焦在膝蓋上,否則便會忍不住向上滑動。

“聽著,我們沒有必要繼續談談,”阿爾伯特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語氣輕柔得就像一個落在發梢的吻,“你我都知道那隻會以劇烈的爭吵作為結束,什麼問題都無法解決,而且誰也不會退讓,這不是長久之計,更不要說我很快便要啟程前往南非。因此我想談談另一個選項……分開的選項。”

與他此時說的話截然相反的是,阿爾伯特的手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在說出“分開”兩個字的刹那突然握住了伊莎貝拉的右手,力道溫柔得讓她不至於覺得疼痛,但是也有力得讓她無法掙脫。

“如果,我是說如果,伊莎貝拉,如果我們分開了——當然,你仍然可以保留你的頭銜,它會給你帶來許多便利的,而且你無需留下範德比爾特家的嫁妝——你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地謀劃兩個身份,時刻提心吊膽著是否會被發現;你也不必委屈自己跟著我一同前往南非,被迫要以公爵夫人的身份參加許多你絕不會讚同的活動;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不必勉強自己與一個從思想,到行為,從觀念,到信仰,從立場,到階級,都完全不同的人繼續相——相處下去。如果你想要繼續保持自我,就像那一天在馬車上你告訴我的那般,離開對你而言會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他停住了,然後,一個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似乎是為了讓他接下來所說的話聽上去更加溫和,也有可能是為了安撫伊莎貝拉,讓她明白這個決定是完全出於自願的,甚至興許這個笑容是為了緩解即將到來的苦澀。無論哪一種,伊莎貝拉在那個笑容中讀出的意味,足以與俄耳甫斯聽到自己妻子死訊那一刻的神情媲美。

“如果你想要離開,伊莎貝拉,我會同意的。”

“不。”

她立刻便開口了,阿爾伯特一震,似乎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拉著她的手一樣,猛然想要抽開,卻被伊莎貝拉緊緊地拉住了。

與阿爾伯特相處的幾個月來,她開始逐漸了解到英國貴族這一群體的許多特征——譬如說他們都是一群無可救藥的悲觀主義份子,總是會立刻假設最壞的結局,並開始為如何優雅度過危機而做打算。就像阿爾伯特此時正在做的一樣,為了避免與伊莎貝拉繼續爭吵,乃至於在有關殖民地的問題上撕破臉皮,分居的確是一個平靜而不失風度的解決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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