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熄了燭火,秦凝睜著眼躺在床上,忍不住想著謝遲晉如今會是何模樣,不知道跟從前有沒有變化。
一想到要去見他,她心裡頭竟不自覺緊張起來。
秦凝翻了個身,過了很久才聽著風鐸清脆的聲響,沉沉睡去。
許是睡前想到了謝遲晉的緣故,這日她在夢裡也見到了他。
夢到許多年前,她坐在窗下寫字,風鐸泠泠作響,少年翻牆進來,像往常一樣攀上她的窗。
他穿一身玄色暗紋錦衣,腳踏烏靴,腰墜玉帶。應是剛從外麵跑馬回來,滿額的熱汗,俊朗的臉孔透著紅,一雙烏黑的桃花眼灼亮,像是最純粹的黑曜石,在明亮的日頭下熠熠生輝。
秦凝被他打擾,手中的一幅字不小心寫壞了。
她登時便蹙起眉,不滿道:“你怎的又來了?”
謝遲晉也不惱,依舊笑著看她。可能是跑來得急,說話時他的氣息還帶著喘,“玉璫,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東西。”
“你先擦擦汗,”秦凝撂下筆,拿了張乾淨的帕子放到窗欞上,而後她才掀眸看向他,“什麼東西?”
謝遲晉手臂探過窗欞,直接搭在窗邊的書案上,獻寶似的打開了攏起的手掌。
秦凝聽見了啾啾的兩聲,然後就見從他掌心走出一隻渾身金燦燦的小鳥。
芙蓉雀身上羽毛如織,潤亮光滑,在陽光下顯得流金溢彩,它兩隻爪子踩在桌案上,轉著小腦袋,好奇地四處亂看。
秦凝的視線頓時被這隻漂亮的鳥兒給奪走了,想伸手觸碰它,又怕把它嚇著。
她兩隻手拘謹地搭在桌沿,輕聲問:“它怎麼不飛走?”
謝遲晉隨意用袖子擦了擦汗,將她給的帕子收了起來,解釋道:“它的翅膀之前受了傷,我悉心養了一陣子才好。這鳥膽子很大,不怕人的。”
“這麼通人性?”
謝遲晉手撐著窗欞輕巧地一躍,坐在窗上,含笑的語氣帶著幾分得意,“若隻是個普通的鳥兒,我拿來給你作甚?”
他很喜歡笑,總是笑得大方爽朗,牙白得晃眼。
“給我的?”秦凝也不自覺地彎起唇,眼裡噙著淡淡的歡喜。
謝遲晉低眸看她,“這隻鳥叫‘金子’,你若喜歡,以後就是你的了。”
“怎麼叫金子?這名字好土。”
“土麼?不是挺好聽的。”
金絲雀大著膽子靠近秦凝,輕輕啄了啄她的手。
秦凝心情好得過分,立馬不糾結它的名字了,“算了,你是它第一個主子,你取什麼它就叫什麼好了。”她攤開手掌,“金子,過來。”
雀鳥沒怎麼猶豫,就蹦躂著跳到了她手心,還主動啄她的手,有點癢癢的。
“我怎麼感覺,它好像對我很熟悉的樣子?”就好像早已熟悉了她的氣味似的。
謝遲晉手指蹭了兩下下巴,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秦凝一眼,“它……就這樣。”
“跟你一樣不怕羞。”
謝遲晉聞言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尖,“你是說我臉皮厚?”
秦凝促狹地道:“我可沒這麼說,是你自己說的。”
“也隻有你會這麼覺得,我對其他人才沒這麼……”謝遲晉越說聲音越小。
最後兩個字秦凝沒聽清楚,“什麼?”
謝遲晉挺直的鼻梁滲出細汗,錯開她望過來的眼神,“……沒什麼。”
歇了這麼一會兒,他的臉龐反倒更紅了。
那日之後,隔了沒幾日,秦凝就收到傳信,說謝小將軍回府了。
她立刻動身出門,一刻也沒有耽擱。
去謝府的路上,秦凝閉目養神,在心裡設想了很多中可能會麵臨的狀況。
毋庸置疑的是,謝遲晉對她的態度定然不會好。就是不知道這個“不好”的程度到底有多不好了。
她先在心裡設想了最壞的情況——謝遲晉拒絕見她,或是見了麵就將她趕出去,完全不留商量的餘地。
秦凝倒是不怕被挖苦,就怕謝遲晉不願意幫忙。
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秦凝深吸了口氣,之後便不再多想了。
車輪轔轔駛過石磚地麵,終於在傍晚時分,趕到了謝府。
謝府占據了大半個坊市,威嚴肅穆,石階兩旁擺了兩麵威風凜凜的石鼓。沒有任何閒雜人等敢靠近此處。
此時朱漆大門緊閉,天色還未完全暗下去,門前掛的燈籠便沒有點燃。
秦凝戴著帷帽走下馬車,懷著沉重的心情上了石階,素手剛握住金環正準備扣門,大門就被人從裡麵打開。
門房像是特意在等她似的,不確定地喚了聲:“是秦姑娘吧?”
秦凝覺得奇怪,謝府的門房不喊她“吳夫人”,喊的卻是“秦姑娘”。可她跟吳不思和離的事,應該還沒人知道才對。
秦凝遲疑地點頭,門房讓開位置,“姑娘請進。”
朱門在眼前緩緩打開,映入眼簾的是陌生又熟悉的將軍府。
這比秦凝想象中順利太多了,她以為自己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讓謝遲晉答應見麵,沒想到她剛一過來,就有人過來開門。
簡直就像是……知道她要來,特意等著她似的。
秦凝知道自己打探謝府消息的事,肯定瞞不過謝遲晉,但沒料到他會這麼乾脆地放她進來。
這讓她不免生出幾分奇怪的感覺,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可想到不能讓大哥來受辱,秦凝定了定神,還是壓下這些思緒,抬腳邁過了門檻。
大門在她身後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秦凝回頭看了一眼。
守在影壁旁的小廝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道:“秦姑娘請隨我來。”
“有勞了。”秦凝跟在他身後,朝著將軍府內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