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獨自立在外間,前方是一道及頂的拱形梅花槅窗。
綴了層層串珠的紗幔自上而下傾瀉墜地,青紗輕薄如遠山雲霧,將內室擋在簾後,隻能影影綽綽地看見裡麵朦朧的輪廓。
少女隻穿著貼身的單薄裌衣,玲瓏有致的身影在芙蓉帳後麵來回走動,若隱若現。她沒有發出腳步聲,隻有鈴鐺聲不時響起,透過紗簾飄進耳中。
蕭箜儀坐在銅鏡前,任婢女給她拆卸頭上的步搖釵環,幽幽問道:“蕭明珩最近可有什麼動向?他沒對你起疑吧?”
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回話。
蕭箜儀疑惑地朝外間看去,隻看見一道高大清瘦的影子立在紗簾後。
他低垂著頭,又有曳地珠簾阻隔視線,看不清麵容。
就在這時,榮姑姑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竟是連稟報都忘了。
蕭箜儀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她身上,沉靜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屋裡隻有晴溪和小勝子,都是信得過的自己人,榮姑姑便沒有隱瞞,著急地回稟:“公主,四皇子提前回來了。”
內室傳來“啪嗒”一聲。
蕭箜儀手裡剛取下來的耳璫,不慎摔在了桌上。
四皇子名蕭明逡,跟三皇子蕭明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可跟野心勃勃的三皇子不同,四皇子就是個錦繡堆裡養出來的草包紈絝,還是個下流色胚。
蕭箜儀看不上四皇子,自然也不會使手段故意接近他,可上次宮宴,不小心被四皇子看到了真容。從那以後,四皇子就開始糾纏於她。
平時有三皇子在,四皇子不敢做得太過火,頂多隻是眼神讓她不太舒服。
可上個月北方鬨雪災,三皇子和四皇子領了皇命在身,一同去賑災。按理說沒有個把月回不來,可如今才過去不到一月,四皇子蕭明逡怎麼就提前回來了?
“公主,奴婢也是剛得到的消息,四皇子於今日傍晚入的城,怕是明日就能在宮裡遇上。”榮姑姑心急如焚,“公主,不然明日一早,您稱病在床,避避風頭,彆去前頭請安了。”
萬一再遇上蕭明逡,這次沒有三皇子在,那廝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荒唐出格的事來。
若是旁的事還好解決,可此事事關女子清譽,若是傳揚出去,難保會有人借題發揮,反將錯處推到公主身上。
對付一個不要臉皮的潑皮無賴,可比對付有心計的敵人麻煩多了。
此事實在是進退兩難。
度過了剛才那一刹那的意外,蕭箜儀此時已經迅速冷靜下來,美眸沉斂,輕輕搖了搖頭,“此法隻能躲得過一時,不是長久之計。”
她總不能天天稱病不去請安,那樣蕭明逡還沒拿她怎麼樣,恃寵而驕的罪名恐怕就要落到她頭上了。
晴溪也幫忙出主意,“那不如公主給三皇子寫一封信,讓他快些回來?也好管教一番四皇子,省得他再對公主有不軌的心思。”
四皇子隻是見色起意,但三皇子和五皇子對公主可都是有幾分上心的。
蕭箜儀聽了這話,隻覺得晴溪太過天真。
先不說送信一來一回要耽擱多少時日,等三皇子收到信趕回來早就來不及了。就說三皇子蕭明睿滿腹野心,賑災這麼好的一個在聖上麵前表現的機會,他怎麼可能願意為了她放棄,提前回來?
城府深沉的三皇子,和好拿捏的五皇子,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蕭箜儀思索了一番,烏黑的羽睫輕顫,掩住眸中的冷意,“罷了,此事躲是躲不過去了,明日你們照常喊我起來更衣。”若真的遇見蕭明逡,她也隻能見機行事。
後來蕭箜儀沒興致再過問蕭明珩的事,直接打發走了小勝子。
翌日,蕭箜儀跟梅貴妃母子一同從漪瀾殿出來。
終於到了慈寧宮外頭,蕭箜儀跟在梅貴妃身後邁過門檻,走進熱熱鬨鬨的主殿。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察覺到那道色眯/眯的視線。
蕭箜儀懷著疑惑落座,坐下後,借著啜茶的功夫,餘光將殿中的人都打量了個遍。
除了幾個不常見到的嬪妃以外,都是熟麵孔。
唯獨少了四皇子。
他怎麼沒過來?難道是來得太晚,還沒到?
蕭箜儀捏著茶盞的指尖稍稍用力,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過殿門的屏風,等著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出現。
可直等到眾人散場,相攜去坤寧宮給皇後請安,也沒見到四皇子的身影。
不僅如此,就連四皇子的生母皇貴妃也稱病沒有出現。
蕭箜儀心中疑雲越來越重,剛從坤寧宮出來,便派人去探聽消息。
後半晌,榮姑姑終於帶著打聽到的消息回來。
“公主,您猜怎麼著?四皇子昨夜吃醉了酒,本想去妾室房裡休息,誰知雪天路滑,一不小心摔了,還正好磕到了命根子,現在正半死不活地在床上躺著。這事傳揚出去到底不好聽,所以貴妃娘娘才極力捂著消息,生怕有人傳揚出去。”
她也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從下人口中打聽出來。
晴溪聽了忍不住幸災樂禍:“還真是蒼天有眼,活該讓他落個這樣的下場。”
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蕭箜儀正跪在佛像前,虔誠地閉目誦經。
直到默念完經文,她才淡漠地掀起眼,望向前方慈悲低眉的佛塑金像。
如若蒼天真的有眼,凡事惡有惡報就好了。
雖然蕭箜儀整日燒香拜佛,可她心裡頭,其實並不相信什麼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哪有什麼因果報應,有的隻是事在人為而已。
不知怎的,從蒲團上起身的時候,蕭箜儀忽然福至心靈,想到昨天夜裡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她那時隔著芙蓉帳往外看,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小勝子長得有那麼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