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祁粲站在時聽旁邊。
無疑是非常矚目的。
當那輛越野防彈豪車停在村頭,小女孩漂漂亮亮地跳下車時,那四周窗裡門外的不少村民雖然都在驚呼——但是仔細看的話還是能看得出來這是王翠芬家那個、好幾年前讓有錢人家接走了的丫頭!
但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就不一樣了。
他一塵不染的大衣衣角和光可鑒人的皮鞋,都像是從另外一個世界出現的人物。
這位年紀輕輕執掌龐大財團、登上富豪榜最年輕的企業家、財富無窮手腕狠厲的總裁,站在腳下這片貧瘠的土地上,那種矜貴疏離的氣場很難顯得融洽。
祁粲來之前就思慮過他和彆人之間的差距,所以此時站在時聽旁邊,神態已經算是平易近人。
畢竟是在她奶奶麵前的初印象,祁大少的體態、外貌、神色都調整得非常完美,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切入這個局麵。
然後時聽就咳了個昏天黑地。
一邊咳,一邊在心裡雀躍地想:
——「還好還好、該說的都說完了,應該沒遺漏什麼重點吧?」
祁粲:“?”
祁大少憤怒握拳,咬牙。
——我不是重點?!
她知不知道他冒著怎樣的風險聽她說這些話?
馬上她的這些聲音就要在他的世界上演餘音繞梁,而整句話裡竟然一個字都沒有提他。
祁大少震怒。
但是祁大少涵養一流,表情也很隱晦,時聽壓根沒注意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激動中——真的太開心了!
哪怕好幾年沒用過的聲帶完全滯澀,說話的時候喀拉喀拉的,像是艱難倒帶一樣,最後還是沒氣了。
但是已經賺了,能說這麼多話,時聽已經賺大了!
時聽差點咳彎了腰,“咳咳咳、咳咳——”
王翠芬一看這架勢也被嚇了一大跳,顧不上對孫女這些年不吭聲的埋怨,連忙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咋了這是?說句話就給你嗆著啦?”
時聽連忙擺擺手,現在隻要在翠芬麵前說過話就夠了,接下來就算到五千萬句節點之前不能再開口,但是也好推脫一些。
沈助理早已經和太太溝通過,知道她不希望翠芬奶奶知道的良苦用心,於是親切地上前一步解釋道:“翠芬奶奶,時聽小姐在出發之前嗓子就格外不適,醫生說她近期都需要靜養,建議是最好不要講話。”
王翠芬一聽就著急:“嗓子壞了,這是上火了?你這丫頭,吃什麼了嗓子傷的這麼嚴重,怪不得剛才聽你說話卡著喉嚨似的——你等著,我去泡點菊花給你喝——”
她說著風風火火就要走,時聽連忙拉住她,感激地回頭看了眼沈助理,然後對著奶奶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暗示她放寬心。
她一張嘴,奶奶就立刻拍了她一下,“好了你不要說話了,醫生讓你靜養就聽醫生的,不要張嘴了!
”
時聽眼睛笑彎了,乖巧地點點頭,抱著翠芬的大貂胳膊——雖然這毛不好,蹭了她一身,但是時聽還是覺得很幸福。
嘿嘿。說話了,跟奶奶說了這麼多話。
——「賺大啦!賺大啦!賺大啦!」
祁粲:不好意思,請問。
什麼時候她能注意到這裡還有一個活人?
並且注意到這個活人才是她賺最大的事?
以及這個活人是她未來的丈夫?帶她回家的男人?
祁大少非常矜持,麵無表情,這時候才輕輕咳了一聲。
“咳咳。”
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依舊英俊優雅地杵在原地。
……從下車到現在,他的出場率竟然還不如沈助理!
這像話嗎?
王翠芬這時候才終於看向這個氣度不凡的年輕人。
她知道,聽丫頭說了,他們豪門家庭裡有什麼商業聯姻,她的對象性格不咋好,但是對她還不錯。這次時聽回來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翠芬心頭是滿意的。但看到眼前這個年輕男子,她心裡又泛起嘀咕。
他的確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和周遭的鄉土氣息格格不入,甚至和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站在人群裡,氣場壓天壓地,帶著一種天生的傲氣,像是沒什麼溫情的大白鵝。
祁粲同樣也在看著時聽的奶奶。
歲月和操勞壓垮了她臉上的皺紋,在窮鄉僻壤的開墾和農活讓這個老婦人多了乾練和潑辣的勁頭,但是仔細打量,看得出她有一副慈善的眉目——否則也不會在十年前的那時候撿走時聽。
祁粲是敬重她的。
她把時聽養得很好,甚至比在時家好的多。
王翠芬的手搓了搓貂,然後問時聽:“這就是……”
祁大少這時候終於有了合適的契機緩緩出列。
出色的外貌,強大的背景,雄厚的財力。
他一定是最強的孫女婿,這點毋庸置疑。
祁大少淡笑:“翠芬奶奶,您好。我就是時聽的未婚夫。我叫祁粲。”
男人聲音平穩,聲線低沉冷冽,帶著一種說不上來的氣勢。
時聽眨了眨眼,沒想到他這麼正式。
祁大少在外邊從不需要介紹自己,整個A市無人不知。她還是第一次聽他這樣鄭重其事地介紹自己,還是在她奶奶麵前。
他們身後,沈助理等人激動握拳。
——見家長!這不就是見家長!
不愧是祁大少、這等氣度!這等表現!
他就是要讓太太的奶奶放心——嫁給他祁粲、他會許她一世幸福!
沈助理甜美地閉眼淚目:小王,你又錯過了!
王翠芬又搓了搓貂,點頭,“哦、哦。”她其實知道,火子溝最近修路的事,就是他們的人來施工的。因為之前他家來過一個這樣穿黑西裝的助理,說他姓王,專程跑來山溝裡替這年輕人了解時聽。
後來溝子裡開始修路,那個王助理又來了一趟,她也就都猜到了,隻不過沒有聲張。
修路的事被村支書大張旗鼓地宣揚,她隔壁張嬸家的二丫嫁了村支書的兒L子,見天吹噓這事是村支書他們拉來的好事,整個火子溝都要感謝他們村支書。
她都懶得和他們掰扯!
隻要聽聽在外邊過得好就行了。
王翠芬看著眼前這年輕人,因為前邊派人來了解和修路這兩件事,對祁粲有了基礎的觀感:
——雖然這年輕人看著太瘦了,皮膚也太白,看著氣色不太好,估計不是個特彆結實的爺們。扛不動石磨,乾不了農活,估計也不會開拖拉機。
但、好歹是個乾實事的人!
翠芬點點頭,一雙布滿老繭、常年在泥裡仿佛洗不乾淨的手向他伸出來。
祁粲平靜地握了上去。
身後的沈助理等人:淚流了。
——這是愛的傳遞、愛的交接!
“好、好!”翠芬招呼著,拉了一把時聽,“來,進屋!屋裡暖和。”
時聽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
回家啦回家啦!
他們這邊剛一回頭,村口無數的目光就收了回去,但是顯然——農村信息網已經開始飛快編織,不出十分鐘,所有人都會知道王翠芬家的丫頭回來了、還帶著一群看著十分不一般的人!
時聽向著那件熟悉的平房小院蹦躂了幾步,然後回身,笑眯眯地招呼後邊的助理和保鏢大哥們。
——「彆客氣呀大家、今天吃鐵鍋燉!」
她又高高興興地走了兩步,最後回頭,拉起了祁粲的袖子。
——「給你一個雞腿。」
謝謝他對奶奶的重視。
祁大少清冷的唇角終於一勾。
然後由她拉著,慢慢走進了那座小院裡。
之前還不想讓他來…
他來了她還是高興的吧。
誰能不羨慕他這樣的孫女婿,嗯?
暗爽。
祁粲反手握住了時聽,心底哼笑著走進了翠芬家的院子。
…
這裡就是時聽生活過很久的地方。
像是很普通的農家自建房,兩間瓦片平房外邊是幾壟土地,打了一口陳舊的水井,前後兩院和一圈籬笆牆。
院落裡堆著不少曬乾的農產品,還養了一條小土狗,正在嗷嗷叫喚吵鬨得很。院後還有雞籠,味道難免不好聞。
——「嘿嘿,怪不好意思的。」時聽摸摸臉蛋。
這一切都是時聽見慣的,但對祁粲這樣從小養尊處優的人來說,應該會潔癖爆發吧。
祁粲倒是很淡定。
畢竟王助理不是白來的,他對這裡的一切都已經提前有了了解。
掀開厚厚的門簾,走進了一排通鋪的房子裡。
祁粲緩緩抬起眼睛。
房子裡,牆麵上,貼了幾張陳舊的獎狀之
外,貼滿了一幅幅的畫。
有的是水彩筆塗鴉,後來漸漸有了油畫棒,也玩過水彩,畫技和意識明顯在一點點成熟,到最後終於定型,開始專攻油畫,並且已經初具規模。
這個時候的時聽的確還是稚嫩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蛻變成了那樣的、充滿靈魂、聲量巨大的畫者呢?
祁粲眯起眼睛,想起Aron那個金毛說過,時聽當年有一幅第一次畫出靈魂的畫,被人買走了。
他其實已經不難猜出那是什麼時候。
大概就是時聽真正失聲之後。
畫畫成了她唯一的發聲方式。
她當年畫了什麼?
可惜祁大少動用財力在全球範圍內都沒能找到以S.署名的更多作品,這有兩種可能,一是當年她可能有其他藝名。
二是這幅畫已經不在了。
祁粲看向時聽,她正高高興興放下自己這次帶來的畫板工具箱。
那個金毛洋鬼子說,他們這次要找回當年的靈感,所以——當年的靈感是什麼?
祁粲心想,很快就能知道了。
他正思考,就被人一把拉著坐了下來。
——「怎麼樣,暖屁穀,舒服吧?」
祁粲:“?”
他坐的地方是挺暖和的。
但祁大少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
人坐炕頭。
優雅從容。
其實現在天氣已經轉春,沒有那麼冷了,但屋子裡的火炕燒著,奶奶顯然是想儘力招待好他們。炕上已經擺了各種瓜子花生水果和糖,大鐵鍋裡的肉菜都燉著了,看著跟過年似的。
而時聽和翠芬一樣,一骨碌脫了鞋,盤腿坐炕上。
祁粲垂眸看著。
她穿著草莓小熊襪子,盤腿像小老太太的姿勢,不知道為什麼,祁粲有點想笑。
這裡的一切對他而言的確陌生且格格不入。
但是時聽在這裡,一切就都和諧且可愛了起來。
翠芬拉著時聽的手,“所以,這次回來是咋了?還是在那邊呆得不順心了?”她雖然想孫女,但也知道山溝子裡沒什麼好的,一直讓她安心待在外邊。
時聽下意識就想打手語解釋,但是一出手,就被另一隻修長的手捏住了。
祁粲淡淡地說,“你的嗓子,歇歇吧,少說話。”
——「嘶——差點忘了!」時聽縮了縮脖子。
翠芬看著,眼底多了兩分欣賞。
不錯,雖然看著氣色不太好,但是知道疼人。
祁粲說完,轉頭告訴翠芬,“她有一場國際繪畫大賽要參加,這次回來除了看望您,也順便打算采風找靈感。”
“哦、哦。”翠芬點點頭,笑得眼尾堆起褶皺,“好!丫頭就是有出息!那阿仁,你說他也要回來啦?”
阿仁——就是奶奶口中的Aron,當年也在這裡待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帶時聽一起找到了藏在山區裡的那片火
山。
時聽笑眯眯地點點頭。
——「可惜阿仁今天吃不到奶奶做的鐵鍋燉啦~~」
祁粲抱著胳膊,心底氣笑了,能不能看清楚坐你旁邊的男人是誰?
在她奶奶麵前彆逼他動嘴。
小心他親她。
…祁大少不爽地轉開了頭。
祖孫倆一個能說一個不能說,也一樣其樂融融。說到最後,翠芬還是忍不住看著眼前的孫女,一雙粗糙的手摸了摸時聽的小臉蛋。
“一晃五年過去了,當時那個男的說你是什麼豪門走丟的閨女、要把你接走,我還不信,騎著車追了兩裡地……”
旁邊一直安靜聽著的祁粲忽然一頓。
五年前…
哪個男的把時聽接走的?
是時父,還是時岩?
但顯然,翠芬奶奶並不認識那個男人,而時聽似乎也已經不記得當年的事情了。
祁粲的眸光微眯。
五年前是時聽人生的轉折。而五年前對祁粲而言,同樣也是。
看來那一年對他們都格外特彆。
但其實時聽對那些都已經很模糊了,甚至想起來也是一片渾渾噩噩的模糊。
那段時間醒過來就知道自己失了聲,惶恐不安,手語沒學會,無法和時家人交流,走丟十年本來就已經沒有什麼感情,現在還失去了溝通的能力。
不敢告訴奶奶,怕她舉著菜刀從那坑坑窪窪的山路追來陌生的大城市,怕她因為擔心在路上出什麼事。隻能到處求醫,不安絕望的時候就悶在屋裡一個人畫畫,掙到一點錢就繼續看病。
說起來,真正人生的轉折點,好像就是從踏入祁家莊園開始。
她得到了一個調整和改變的機會。
——「反正現在都好啦!見到了奶奶,說了話,馬上大糞車去工作,我和Aron去徒步畫畫——」
祁粲咬牙,想得美!
——「等找到當年那片火山,再去寫生。」
——「我現在強得可怕!」
祁粲忽然又是一頓。
…火山?
他怎麼不知道這裡的地貌有火山。
時聽已經拿手比劃了一個尖尖給翠芬看,翠芬一看就想起來了,“又要跑去那大山溝子裡裡?找那火山就那麼神奇?”
“那地方,也就你和阿仁那種不安生的淘氣鬼能找得著!”
火子溝裡都很少有人會去找那片火山口,那附近沒什麼好植被,他們沒必要往那邊跑去。政.府不是沒想過把周邊建設成風景區,但是那地方確實難找難爬,這些年隻有一些驢友、徒步登山愛好者能誤打誤撞地走對路。
“這次可不準瞎跑了!聽到沒?”翠芬嗬斥。
時聽點點頭,這次肯定不是瞎跑了——這些年徒步線路已經成熟了很多,裝備也很成熟,他們的探險已經比當年好得多,而路卻還是當年的路。
這次還可以帶著幾個保鏢大哥一
起去!
時聽一邊點頭聽訓,一邊發現祁粲已經半天沒聲了。
一回頭?[]?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握著水杯走神了。
祁粲垂下眼睛,指尖微微用力。
許多記憶倏然間刺痛地掠過頭腦,狂奔的記憶,黑暗的緊閉,還有…那血跡之間、烙印在他衣袖上的火山灰。
祁粲惡狠狠地閉上眼睛,把那些記憶重新紋絲不動地壓了回去。
他依舊是沉穩冷靜、無可攻破的祁大少。
他足夠冷靜且理智,他知道這世間不是由巧合構成的。
但…他要親自去看看。
祁粲冷冷地睜開了眼睛。
……反正他也不可能放任時聽跟那個金毛一起進山。嗬嗬。
——「他怎麼啦?」
時聽摸了摸腦袋,感覺旁邊忽然傳來一股陰暗之氣,就知道這輛車又悄悄發癲了。
祁粲抬眸,對上一雙乾淨清澈的黛色瞳孔,倒映著他的神色。
——「乾嘛,又暈了,被鐵鍋燉香迷糊了?」
祁粲捏了捏眉心,“?”
…他最多是被她吵迷糊的!
她剛才那一長串含粲量0的話語,現在還在他的世界裡遊蕩,難為他還能正常思考。
“……”祁粲無語地坐直了身體。
但他自己都沒發現,當他心裡聽見時聽的聲音,心頭的陰翳忽然就消散而儘,注意力不自覺地全部放到她一個人的身上。
他拉住時聽的手掌,輕輕起身。
依舊是那個強大的總裁。
——「嗯…奶奶說,祁粲這人模樣確實生得好,但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祁粲:“?”
——「我覺得也是!我看他總是一副被吵得很厲害的樣子,情緒要麼狂霸要麼陰沉,顯然不太正常。而且神經衰弱肯定也會影響身體的方方麵麵,我們山裡人是不能接受這種身體素質的男人的,要不起——」
祁粲一個猛子站了起來。
他抱著的胳膊在西裝之下撐出了肌理分明的二頭肌,流暢結實而又漂亮,充分提醒著她什麼叫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不要有眼無珠。
而時聽已經美美轉身——「吃鐵鍋燉去嘍~~」
祁粲怒了。
那有他香嗎?!
他身體不好,嗯?
他一定會讓時聽領悟到真實情況。
給他等著。
…
大鍋登場,香氣彌漫。
一家人——包括祁粲帶來的助理和保鏢們,全都一起吃了這頓飯。
畢竟,奶奶的菜量能喂飽全村。
所有人吃得眼淚汪汪的。
都是淳樸的蔬菜和雞鴨魚肉,上了大鐵鍋不知道為什麼那麼香。
就連祁粲都真的吃完了時聽夾到他碗裡的肉。
心情十分不錯。
沈助理一邊吃一邊幸福。
小王!
…算了^^
最後,時聽吃飽喝足?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幸福地躺在炕上。
Aron下了飛機,正往這邊趕,沒吃上這頓飯他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