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 繁華的奉京城沉寂在黑暗中。巡城的守衛們不時穿過大街小巷,打更的梆子每隔半個時辰響起,在夜色中尤為傳聲極廣。
薑麓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來, 她是被尿意憋醒,之前在阮府用飯時她貪杯多喝了點。那酒倒也不濃烈, 看上去像是稠酒, 味道恰似醪糟。因為甜而不烈又順滑清潤,她不知不覺就喝得有點多。
這一喝多, 夜裡難免要起夜。
她閉著眼睛下床, 熟門熟路地摸到屋內的屏風。恭桶就在屏風的後麵, 一陣窸窣聲過後緊接著是淅瀝的水聲。
小解過後, 她身體一鬆的同時,人也跟著清醒一些。這一清醒不要緊,她立馬感覺到屋子裡還有人。
“誰?”
“我。”
黑暗中傳來熟悉的聲音,不是秦彥是誰。
薑麓感覺有什麼東西“轟”一聲竄起, 她整個人都傻了。她剛才在做什麼?她在小便, 而且還是當著一個男人的麵。
如果這都不是社死,那什麼是社死。
羞恥心漸被憤怒所代替,她很快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睡覺之前她明明閂好門關好窗,這男人是怎麼進來的?
“你是怎麼進來的?”
隨著她話音一落,屋內的燭火亮起。
秦彥還是白天的那身衣服,看上去衣冠楚楚優雅從容。兼之原本的宸寧之貌朗星明目,端地是玉麵公子世無雙。
正是這樣一位貴公子,半夜私闖女子閨房偷聽彆人小便。薑麓遞去鄙夷的目光, 鼻孔朝天一副審犯人的姿態。
她一身皺巴巴的單衣,披頭散發毫無儀態。鬆散的衣襟間時不時露出一抹翠色,莫名增添幾分旖旎氣息。
絲絲涼風不知從哪吹來, 她這才注意到原本關得好好的窗戶半開著。所以這死男人深更半夜不睡覺,是從窗戶翻進來的。
“問你話呢,你啞巴了?”
秦彥一指窗戶,“我從那裡進來。”
“好你個秦彥,你偷偷摸摸到底想乾什麼?”薑麓氣勢擺得足,無奈哈欠不由她。她嚴肅質問的同時,打了一個極大的哈欠。
貴氣的公子一派閒適,“睡不著,原本想找你說說話,誰知你睡得極香。看你人不大,打鼾聲卻不小。”
“你說什麼?”薑麓叉著腰,“我怎麼會打鼾?你肯定是聽錯了。這都什麼時辰了,有什麼話不能明天說。”
“不能。”
薑麓瞪過去,秦彥與她正視。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會兒,敗下陣的是薑麓。因為好死不死的,她沒忍住又打了一個哈欠。
伸手捂嘴之時,那抹翠色越發若隱若現。
秦彥的眼神一變化 ,她立馬感知。
她低頭一看,攏了攏衣襟,“看什麼看,又沒什麼看頭。”
少年臉又紅,微微彆過視線,腦子裡還是剛才的那幕香豔。好似比以前有些許的變化,還是有看頭的。
一見他這模樣,薑麓慢慢眯起眼。
她低著頭認真看了看,確定應該變大了一些。可惜再大也不過一個小山包,實在是沒什麼驚豔之處。暗道他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一個小土坡就能把他撩到,還真是一個清純的少年郎。
“非禮勿視。你看我也就罷了,不許看彆人。”
“你…胡說什麼!”少年又羞又惱,縱然早已習慣她的語出驚人,卻還是被她的大膽弄得措手不及。她知道不知道何委婉,何為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再者他豈是那等無禮之人,怎會多看彆人一眼。
“我是說認真的。”薑麓又打一個哈欠,“你隻要記住這世間唯有我最好,無論我是山丘還是峻嶺,我薑麓這座山就是你的歸宿。如果你這山看去那山高,小心我來一個地動山搖讓你摔得粉身碎骨。”
秦彥總覺得她話裡有話,且這話似乎莫名讓人臉紅心跳。
他彆過臉去,“我應承過的事,絕不反悔。”
薑麓哼哼著表示對他的回答很滿意,猛又想起他不睡覺跑到她房裡來的事。“你大半夜的闖我閨房,我可不信你是來找我說話的。你說你到底是想做賊,還是夢遊?”
“我覺得應有事沒做完,所以睡不著。”秦彥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她。
她一聽,皺眉深思起來。
這男人深更半夜不睡覺,說什麼有事沒有做完。他的話裡帶著隱喻,所以有事沒做完的人不是他,而是她。
到底是什麼事呢?
薑麓仔仔細細地回想白天的事,在阮府的時候男女分席。她和義母嫂子們說的都是一些京中趣事,無非是想側目多了解京中的世家。他則和義父義兄們在另一席,想來談論的都是一些學問與朝堂之事。
飯後他們沒有多待,趕在宵禁之前回到四方會館。期間兩人也沒說什麼,然後各自回屋梳洗歇息。
再往前回憶,便是在國公府發生的事。她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並無任何遺漏之處。
所以他口中的未完之事會是什麼?
“管他什麼事,明天再說。忙了一天你也不嫌累得慌,何不躺在床上慢慢想,為什麼打擾彆人的休息。”
“今日事今日畢,一人計短兩人計長。”
合著這事非得今夜解決,若是不解決他就耗著她不讓她睡。看他的樣子也知道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非得今晚弄清楚。為了一點小事就勞師動眾,還打擾彆人的睡眠。這死男人是不是有病?
要瘋他一人瘋,她可不奉陪。她本就睡得不上不下,攔中一打斷之後火氣不小,“你自己慢慢想吧,我要睡了。”
就不信他一人能唱獨角戲,她爬進紗帳裡得意地想著。四仰八叉地躺在竹席上,默念著所有的蚊子都去咬他,最好是把他抬出去。
燭火滅了,他還是沒走。
夜色讓一切都變得不尋常起來,何況房間裡杵著一個大活人,換成誰也睡不著。薑麓翻過來翻過去之後腦子裡突然靈光一現,她可算是知道這死男人為什麼鬨彆扭了。
黑暗中,秦彥一動未動。
他夜視極好,自是看到紗帳裡的女子摸索著下來,然後看到她床頭的箱子裡翻了一會,再然後她朝他走過來。
“張嘴。”薑麓摸到他的臉,將一塊糖塞進他嘴裡。“說了回來給你獎勵,我差點給忘了。甜不甜?”
糖是薑麓在北坳村時自己做的,上好的糖漿混著水果汁,吃起來有一股山梨的香味。秦彥感覺清甜的滋味在口中漫延,任由那糖在嘴裡塞著卻沒有咀嚼的動作。
薑麓沒有聽到聲音,即使看不清也知道他此時是什麼表情。黑暗帶來神秘與隨意,她的手假裝摸索著一直在揉他的臉。
“怎麼不吃?不甜嗎?”
這麼好的手感,真讓人愛不釋手。
秦彥沒有回應。
突然薑麓捧起他的臉,準確無誤地啃了他一口。
“這樣呢,甜不甜?”
秦彥還是沒有吭聲,卻是反客為主索取回報。一片黑漆之中,果糖的甜香在兩人的唇齒之間交融滋長。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一聲低沉的滿足。
“很甜。”
薑麓感覺口齒都不是自己的,幸好黑暗能掩飾一切。好不容易將這尊大神送走,她關上門恨恨地磨著牙。
所謂的未完之事,果然是這個。怪隻怪她之前在國公府門前隨口說的那句話,她誇他表現不錯回來有獎勵。
該死男人竟然滿腦子顏色思想,為了一個甜頭不眠不休。如果她沒想起來,他是不是打算一整夜都耗著她。越想越惱,惱怒之餘又有說不出來的悸動。如此一折騰她哪裡還有睡,睜著大眼盯著夜色中的帳頂。
那男人撩了就走,害得她心火亂竄睡不著覺,這怎麼可以!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坐了一會兒後趿著鞋開門出去。毫不客氣地敲著秦彥的門,低聲說一句是我。
門很快打開,秦彥一身水氣,他的樣子像是剛沐浴過。
不是睡前洗過了嗎?大半夜的又洗什麼澡?
薑麓猛地想到什麼,暗道一聲該死。看來春火燎原的不止是她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更是要用冷水降火。
既如此,那她就大發善心放過他。
“上回你給我們用的那個助眠香,給我來一點。”
“你稍等。”
秦彥轉身進去,很快又出來。
“你不知道用量,我幫你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