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域對沈清弦來說是陌生的。
他曾經有極漫長的一段歲月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踏入此地一步。
現在想想也許是失憶前的自己對自己下了暗示, 因為懼怕所以排斥。
當然如今他很喜歡這地方, 更喜歡身邊的人。
心境裡的顧見深哪知道沈清弦的心思, 他忍不住就想看他,看著他的時候還有種莫名的眼熟。
雖然年邁, 但人的氣度是不會變的。哪怕肌膚失去光澤,哪怕雙眸沒那麼明亮, 哪怕皺紋爬上眼角,可好看的輪廓、優雅的姿態、以及唇角淺淡的笑容, 都勾勒出了年輕時的風華絕代。
更何況在修真界, 年齡從來不是問題。
會蒼老成這樣子,肯定是出了什麼意外。
顧見深問他:“你是遇上什麼事了嗎?”
沈清弦想了下說道:“我修行的心法很古怪, 它讓人不得動情動欲。”
顧見深一怔,追問道:“你是喜歡上誰了嗎?”很奇怪,這麼說著他嘴中竟蔓延出絲絲苦澀。
沈清弦看了他一眼, 又垂首笑道:“是啊, 愛上一個人,愛到動情動欲,愛到遭心法反噬, 成了這副鬼樣子。”
顧見深看著他,心臟如同被一隻手緊緊攥住,有種難以言說的窒痛。
他擰眉道:“你因為他而遭心法反噬,那他人呢?”
沈清弦沒出聲。
顧見深胸中的窒痛又化作無名的怒火, 他說道:“難道他竟拋棄你了?”
這次是沈清弦沒來得及說話,顧見深便又氣衝衝道:“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又怎值得你付出一腔深情!”
沈清弦心裡悶笑……這樣罵自己沒問題嗎顧大深同誌!
當然麵上他沒笑,沈清弦搖頭道:“不是的。”
顧見深也不知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火氣,詭異的是他竟還覺得很不甘心。
為什麼他要喜歡上那樣一個拋棄他的人,為什麼他要愛上那樣一個丟下他的人,為什麼他要為那樣一個不值得的人落成這幅樣子?
這些念頭盤踞在他腦海中,也霸占了他的心,可細細想來,顧見深又覺得自己太莫名其妙。
萍水相逢、寥寥數語,他又哪來的這些心思?
也許是不忿吧……任誰麵對這樣不公的事都會心生不忿。
沈清弦頓了下道:“是我離開他的,不得不離開他。”
他這麼一說顧見深怔住了,緊接著他感覺到了一股無法形容的痛苦,好像很久之前就有人在他的血液中撒下劇毒的種子,而此時它們被喚醒了,如帶刺的瘋狂藤蔓般,絞緊了他的五臟六腑。
顧見深說:“你……不想讓他看到你這樣子嗎?”
沈清弦道:“嗯,我希望將自己最好看的時候留在他心中。”
你現在也很好看……當然顧見深沒有說出口。
沈清弦又道:“我想離開他,也想忘記他,畢竟我們沒法在一起。”
顧見深薄唇動了下,什麼都沒說出來。
沈清弦也沒再開口,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看著麵前一大片橙黃色的麥浪。
沈清弦道:“這兒可真好看。”
顧見深道:“我也是第一次來。”
沈清弦笑道:“謝謝你帶我來這兒,也謝謝你陪我坐了這麼久。”
顧見深知道他要走了,他不禁說道:“忘了他吧,這樣你的心法就可以停止反噬,可以繼續修行,可以……”
“我自己是沒辦法忘記他了,不過……”沈清弦低聲道,“我師父會幫我封住和他有關的記憶。”
顧見深明顯鬆了口氣:“這樣也好,總歸是要前看的。”
沈清弦又看了他一眼,緩聲說道:“我要走了。”
顧見深道:“我們以後還能見麵嗎?”
沈清弦垂眸說道:“我會閉關修行,如果有機會我們能見麵的。”
臨近分彆了,顧見深還是開口問了:“你叫什麼名字?”
沈清弦看向他,灰白色的眸子裡似乎升起了點點星芒,他輕聲道:“我寫了一個紙條,就放在樹葉下,等我走了你再打開。”
顧見深心一揪,他又問他:“我們真的從未見過嗎?”
沈清弦道:“……與其詢問以前的事,不如向前看看。”
說完這句話,沈清弦離開了。
顧見深找到了那個小紙條,上麵的字跡乾淨雋秀,而且簡單明了。
——再見。
——沈清弦。
就這麼五個字,隻有這麼一句話和一個名字。
顧見深盯著沈清弦三個字,用力攥緊了這張紙。
他是萬法宗的那位天驕,天道的漣華道君。
稍微走遠後,沈清弦便對心境外的顧見深說:“送我去成聖後。”
顧見深:“……”
沈清弦軟聲道:“快嘛,我想看看會變成什麼樣。”
過去他們無法更改,但借著幻境卻可以模擬出另一個可能。
沈清弦想看。
顧見深輕歎口氣,隨了他的願:“好。”
他將沈清弦送到了心境中的數年後,也就是在沈清弦成聖的時候。
沈清弦隻覺身體一墜,緊接著便一掃疲倦,身輕如燕。<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