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1 / 2)

大門內靜悄悄的,沒人走動,沒有燈火,一切都還封鎖在沉睡中。

沈浮看著天邊的顏色,推測現在大約是三更近前,以往這個時候,薑知意已經起床了。

輕手輕腳去淨房洗漱,悄悄在那裡換好衣服,然後去廚房吩咐早飯,看熱水。他其實也醒了,每次她小心翼翼從他身邊離開時,他總是立刻就察覺到,立刻醒來,但他不做聲,隻是閉著眼睛,聽著淨房裡壓低的聲音,聽著她獨自忙碌著。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醒著,不想麵對她的付出,他可真是虛偽。

轎子抬來,沈浮一言不發,坐了進去。

穿行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漸漸開始有了人聲,沈浮聞到飯菜的香味,大約是道旁人家在做飯,從前她每天早上都會為他準備飯食,甜鹹可口,葷素合適,她很懂他的口味,總是溫柔妥帖地照顧他的一切。

可她也並非從一開始,就懂得如何照顧人。

剛成親時她摸不透他的口味,而他也從來不說,她隻能一點點摸索,如果哪餐飯裡有什麼菜他多吃了幾口,她就會暗暗記住,下一次多備些。

有時候她還會寫在本子上,他見過那個本子,淡粉色的紙箋釘起來,夾著時新的花樣子,大多是男人衣服鞋襪用得上的花樣子,給他準備的。

他曾打開看過,裡麵記著哪道菜哪道點心他曾多吃了幾口。

沈浮閉著眼睛靠在轎壁上,心裡湧起深沉的悲哀。再沒有了,她再不會這樣愛他,而他現在,如此愛她。

“小的已經讓人去找朱太醫了,相爺的傷需要重新處理一下。”胡成在外頭稟報。

沈浮垂著眼,看見胸口包紮的傷口,沒什麼血色,大約是被雨淋透了,其實他並不覺得很疼,人真是奇怪,分明是血肉割裂,實實在在的傷痛,但相比起來,反而是心上的,無形的傷,更加讓人生不如死。

她這在兩年裡,曾很多次受到他帶給她的,無形的傷吧。

還記得成親不久,她剛得知他愛吃時令鮮果,於是買了新鮮菱角給他,她不肯假手彆人,自己去廚房蒸的,手指被燙到了,吃飯時她拿著小剪刀幫他剝菱角皮,邊剝邊把燙紅的一大片皮膚給他看,他知道她想得到他的安慰,可他一個字都沒說。

他是那樣可恥,享受著她的好,卻從不曾對她說過一句感謝。

再後來,她就算燙到傷到,也不再給他看了。她越來越熟練,越來越懂得如何在瑣碎繁雜的家務事中迅速理出頭緒,他看著她從當初的稚拙一步步走過來,他明白她從前在家,必定是不需要處理這些的,她都是為了他。

可是,從不曾換來他一丁點回應,哪怕隻是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

沈浮緊緊閉著眼睛。他不配得到原諒。連他自己都這麼覺得。他實在是可恥,可憎,可恨。

然而他不能就這麼算了,她受過的傷害,他便是死,也要補償了她以後,才能去死。“請林正聲過來。”

轎子抬進官署,沈浮脫掉潮濕的衣服鞋襪,換上乾淨的替換衣服,內裡是白色紗衣中單,乾燥柔軟,帶著淡淡的熏衣香,這還是她走之前,替他準備好的。

沈浮低著眼,摩挲著衣料細膩的紋路:“讓裁縫下午過來一趟。”她不會再給他準備衣物了,這些她親手裁剪,親手為他打理的衣服鞋襪,他得收起來,他不能給穿舊了,穿壞了。

朱正先趕到,匆忙給他換藥包紮,想說幾句愛惜身體好好養傷的話,看他神色不對也沒敢說,正沉默時,聽見沈浮吩咐道:“薑家二姑娘那裡,你全力相助林正聲,絕不能出什麼閃失。”

朱正反應了一下,才想起薑家二姑娘就是從前的沈相夫人,驚訝地答應著,心想先前二話不說便是一碗落子湯,如今怎麼又改主意了呢?

換藥之後,小廝服侍著穿上官服,沈浮胸口有傷不方便,胡成踮著腳拿著烏紗,小心給他戴上,又拿過鏡子來照。

沈浮看著鏡中的自己,麵白如紙,兩眼血紅,魂魄已經離體,隻剩一個行屍走肉般的殼子。還有頭上這頂烏紗帽。

從前都是她給他戴的,她個頭剛到他下巴,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她仰著頭伸手時,清淺的呼吸會拂在他唇上,總讓他心尖蕩起一陣說不出的酥和癢。

從前他不懂那是什麼感覺,也或者是他不敢細想,如今他知道,是因為他愛她,在他不敢正視的角落裡,在與她相處的日日夜夜裡,他愛著她,卑劣的、不敢承認、不敢宣揚的愛意。

甚至為了對抗這不該有的情愫,他還會加倍對她冷淡,一次次傷她的心。

他錯得太多,哪怕用儘餘生,也無法彌補她萬分之一。

林正聲匆匆趕來:“大人見召,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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