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上午去的,見了侯夫人,薑將軍避開了,沒有見。”龐泗回稟道。
沈浮覺得燭火太亮,刺眼,伸手捏了下燭焰:“衍翠山你去查過了?”
“下午時混進去看了看,應當是前陣子修棧道把山坡挖鬆了,下大雨存不住水,所以有一部分石頭土塊衝下去了,”龐泗道。
沈浮又捏了捏燭焰,沒有說話。
這是岐王進京至今,頭一遭去的人家,除了謝洹和他,想必有許多雙眼睛都盯著,這讓他本能地感覺到了不安。
薑家現在風口浪尖上,岐王這一去,尤其讓人產生聯想,而見麵的起因,也不太尋常。
龐泗跟了他兩三年,多少也摸出來他的脾氣,提議道:“要不我讓道上的弟兄混進匠人裡頭,哨探著?”
他是綠林出身,為弟兄複仇犯下人命,彼時沈浮在刑部,念他本性不壞又是個血性漢子,便從輕發落了,待到謝洹登基大赦,龐泗轉頭回來做了他的衛士,但從前綠林道上的關係並沒有全斷,這也正是沈浮肯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沈浮思忖著:“挑兩個善於應變的。”
假如此事果真是岐王的設計,那麼匠人中必定有他的眼線,派人混進去盯著就很有必要。“岐王送的什麼禮?”
“藥材,有雪蓮、蟲草、人參、三七、靈芝、海馬六樣。”
沈浮素來過目不忘,所以立刻想起來,前些日子林正聲給薑知意新換的藥方裡,有雪蓮和三七兩樣。
所以岐王,必定是有備而來,他知道眼下清平侯府所有人最關切的就是薑知意的身體,他以此為入手點,所有人都沒法拒絕。
而薑知意。沈浮搓了下手指,指腹上沾了燭心的油煙,黏黏的讓人心神不定,薑知意。他牽腸掛肚,時刻不能放下,薑雲滄愛如珍寶,薑遂遠在西州,一直掛念的女兒。
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沈浮想起薑雲滄與謝勿疑那次隱秘的會麵,他們說了什麼?謝勿疑造訪侯府,會不會與此有關?謝勿疑又是從什麼渠道,得知了薑知意的藥方。
手指點著扶手,沈浮問道:“太醫院那邊,查到了什麼?”
“七年前岐王離京之前,院判李易當時隻是個尋常太醫,去岐王府診過脈。再有就是大人要查的白蘇,”龐泗想起前些天滿天飛的,關於他和白蘇的議論,下意識地看了沈浮一眼,“白蘇一家流放的是嶺南,嶺南那邊的戶籍證明都是全的,不過我道上的朋友去試探過,白勝對嶺南那邊的風土人情似乎並不是很了解。”
“派人去嶺南當地核實一趟。”沈浮道。
一來回幾個月,是個耗時間的事體,然而他現在等不得,岐王就在京中,甚至馬上就要住進侯府隔壁,薑知意懷著身孕,無論如何,一丁點兒風險都不能冒。“岐王那邊加派人手盯著,任何異動立刻報我。”
遠處傳來兩聲梆子,二更了,王琚從外頭走進來:“大人,薑將軍去了燕子樓。”
沈浮沉默著頷首。看來,林正聲是把張玖的事情告訴了薑知意,而不是直接告訴黃靜盈,這與他設想的有些差彆。
雍朝禁止官員狎妓,因此他查到張玖品行不端時便打回了他的候補,若是旁人,他自然不會再管後續,可張玖是黃靜盈的夫婿,黃靜盈又是薑知意的密友,所以他破天荒的,插手了彆人家的私事。
沈浮皺著眉,他並不想讓薑知意插手此事,她身子不好,實在不宜操心勞累,但願薑雲滄能快刀斬亂麻,彆再讓她憂心。
吩咐王琚:“你親身去燕子樓盯著,若有差池,立刻報我。”
薑雲滄從圍牆外跳進了燕子樓。
他嫌惡這種地方,不願意從大門出入,隻隱在黑暗中,等著有夥計走過時,抽刀架住:“輕紅在哪裡?”
長刀帶鞘,架在脖子裡,夥計嚇得牙齒打著戰:“在,在樓上第二間,她,她有客人。”
“張玖?”薑雲滄隱在黑暗中,沒有露麵。
“是,是。”
薑雲滄一下子沉了臉:“他來這裡多久了?”
“半,半年多了,先前來喝過幾回花酒,後麵看上了輕紅,每個月四十兩銀子養了人。”
四十兩銀子,半年便是二百四十兩,黃靜盈日逐為他花費嫁妝,為著周轉不靈,還想要賣掉鋪子。薑雲滄一言不發丟下塊銀子,跟著扯了夥計的腰帶,將人在樹上捆了個結實,又割下他一塊衣襟塞住嘴:“老實待著!”
那銀子足有四五兩重,夥計又喜又驚,再抬頭時,四周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