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遷入外苑的頭天晚上下了場雨,連日的酷暑一掃而光,第二天風清氣爽,不冷不熱,顧太後因著天熱的緣故許多天都不曾出過門,臨時動了興致,決定親自過去一趟,謝洹聞聽後,忙也放下手頭的事,奉著顧太後一道過去。
因著謝勿疑還在孝中,搬遷之事並不準備張揚,誰知兩宮突然親臨,霎時間各項安排都要重新籌劃,宗人府和光祿寺忙得四腳朝天,京中各家府第得了消息後,忙都趕過來請安,一時間偌大的外苑到處都是衣香鬢影,熱鬨非凡。
顧太後坐著肩輿上了山,此時太陽掩在雲後,山風細細,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綠樹繁花,又見山腳下攔著一帶錦繡帷幕,掩住更遠處的亭台樓閣,不免問道:“那邊是誰家?”
“清平候府薑家,”謝洹忙道,“上次暴雨衝塌了他家的圍牆,還沒修好,所以攔著帷幕。”
“薑侯啊,”顧太後點點頭,“顧炎過去後,聽說多得他照顧。”
回頭看看跟從在後麵的各家公侯夫人,並沒有看見薑家的人:“今天他家沒來人嗎?”
謝洹解釋道:“薑雲滄還在等兵部調查的結果。”
戴罪之身,確實不方便到這種場合,顧太後點點頭,聽見謝勿疑道:“薑姑娘身子不方便,一般不怎麼出門。”
顧太後從肩輿上回頭,看他一眼:“岐王與她很熟?”
“見過兩次,說過幾句話,”謝勿疑道,“談不上熟。”
顧太後點點頭,突然想起來:“她是不是與沈浮和離那個?聽說那孩子,沈浮沒有要回去?”
“是。”謝洹答應著,想起沈浮今天竟然沒有過來,不免有些納罕,平時他千方百計想要親近薑知意,今天說不定有機會見麵,居然不過來麼?
於顧太後而言,隻是隨口問起,但那些公侯人家與薑家交好的,不免當成一件要緊事急急忙忙打發人往侯府報信,林凝聽說親口問起了薑知意,心裡也拿不準是怎麼回事,忙帶著薑知意前來拜見。
此時顧太後已經下山,女眷們簇擁著在湖邊納涼,見薑知意已經顯懷,便命人搬了軟椅在身邊坐下,問了些孕中的情形,見她言談得體,舉止嫻雅,不免誇讚道:“好個懂事的孩子,侯夫人教得好。”
林凝連忙起身謙遜,顧太後點點手命她坐下:“顧炎過去西州後時常說起薑侯,道他寬和仁厚,對後輩極是關切提攜,顧炎在那邊多得他照應,很是感激。”
因為提起了父親,薑知意連忙站起身,林凝也站起來,謙遜道:“都是拙夫該當的職責,顧將軍這麼說,實在不敢當。”
“好孩子,你坐吧,彆這麼來來回回起來了,不礙的。”顧太後親自挽了薑知意的手讓她坐下,笑著向林凝道,“薑侯為國征戰,侯夫人獨自打理侯府,實屬不易。”
林凝不免說了幾句都是分內之事的話,顧太後歎道:“雖是分內之事,卻也難呢。侯夫人知道的,我家世代也是武人,女眷們的辛苦我最知道,男人們常年征戰在外,家裡的事一件也指望不上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全都指著當家夫人操持照顧,這些年裡侯夫人辛苦了。”
她說得情真意切,林凝觸動心腸,想起夫妻兩個一年裡隻能相聚幾天,不覺心裡有些酸:“《與偏執丞相和離後》,牢記網址:m.1.男人們要保家衛國,那是一等一凶險的事,妾等安穩在家,萬萬不敢說辛苦。”
兩個人越聊越投機,不覺說了起來,顧太後一回頭看見了薑知意,忙道:“你如今勞累不得,彆在這裡陪著了,去前頭歇歇吧。”
薑知意起身告退,外苑的宮女領著,走過幾道回廊,到一處清幽的院落,幾叢翠竹掩著門戶,院中竹椅竹榻,各色都是全的,宮女奉了茶果點心,殷勤問道:“姑娘要不要進屋裡歇息一會兒?”
顧太後和謝洹都在,誰知待會兒還會不會召見,況且終歸不比在家方便,薑知意道:“不了,就在院裡坐一會兒吧。”
雲彩遮著日頭,天色半陰不陰的,盛夏裡算是很舒服的辰光了,薑知意坐在階下吹著風,忽地聽見有人問:“誰在那裡?”
聲音她認得,是謝勿疑,連忙站起身來,就見謝勿疑閒閒走來,看見她時有點意外:“是你呀。”
宮女連忙稟明原因,謝勿疑點點頭:“今天突然來了這麼多人,苑裡人手有些不夠,以至於各處情況沒能及時報上來,我並不知道姑娘在此處休息,剛剛閒步時無意走到了這裡。”
薑知意知道,他是在解釋為什麼突然闖進來,如今整個外苑都是他住著,其實並不需要向她解釋什麼,然而他還是解釋了,果然如外界傳說,是個謙謙君子。忙道:“突然前來,未及稟明殿下,請殿下恕罪。”
“無妨,姑娘請自便吧。”謝勿疑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停住步子,“階下吹過來的是穿堂風,容易傷身,姑娘若是不耐暑熱的話,不如到晴雪堂,那是曆來納涼的所在,借著山上的溪水流過,比彆的地方都要涼爽許多,今天未曾安排客人。”
他雖然沒有下令,然而宮女們都極有眼色,連忙拿起茶果涼扇等物要走,薑知意素來不怎麼與人為難的,見她們殷勤,也隻得開口答謝:“多謝殿下美意。”
“無妨,”謝勿疑看了眼外麵,各處隨員正忙著上瓜果點心,人來人往的並不方便,想了想道,“我與你一道過去吧。”
從這裡過去晴雪堂是沿著水邊的一條路,外苑引的是活水,從衍翠山腳下流過,繞著晴雪堂九曲回轉的一圈,此時水邊的蒲葦青蔥搖曳,有幾支垂下來伸到路上,謝勿疑用手壓住,免得葉子劃到薑知意:“姑娘小心些,這些蒲葦葉子劃到了就是一條口子。”
薑知意是知道的,小時候花園裡那個滿月小湖還在時,她也曾被湖邊的蒲葦劃到過手指:“殿下也小心些。”
“我不妨事,”謝勿疑等她走過去,手一鬆,柔韌的蒲葦梗彈回去,“從前隨先祖皇帝到這邊來時被劃過幾次,都習慣了。”
薑知意恍然意識到,他從前應當是常往外苑來的,據說先祖皇帝喜愛騎射,時常到外苑遊獵,先祖皇帝又極寵愛這個小兒子,走到哪裡都帶著他,也就難怪他對外苑的布局如此熟悉。
不過。薑知意悄悄看謝勿疑一眼,先祖皇帝喜愛騎射遊獵,按理說他最喜歡的兒子也該與他性情相投才對,難道世外高人般的謝勿疑,也是精於騎射的嗎?
謝勿疑覺察到她的打量,跟著看過來,薑知意連忙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