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院的燈久久沒熄,薑知意還沒睡,廂房的燈一直沒亮,沈浮還不曾回去,林凝掩了門回來,低聲向薑遂說話:“老這麼著也不是事兒,先前還可以說是養傷,如今一天好似一天,還這麼不明不白住著,深更半夜還在意意房裡,就怕傳出去讓人議論。”
她試探著,問道:“他們的親事是不是也該商議起來了?”
薑遂握住她的手,拉她在床沿上坐下:“沈浮剛醒過來那會兒就找過我,提過求娶的事,我沒答應。”
林凝吃了一驚:“為什麼?”
“再看看吧。”薑遂目光悠遠,“先前意意傷心不輕,人也不是說改就能全改掉的,趁著我在家,我想再看看這個人。”yushugu.
沈浮的心機手段當世少有,薑知意卻是個天真純粹的人,先前鬨到那般決絕,如今又如此心無旁騖,薑遂始終還是有點擔心。
林凝歎氣:“我看著他全都改了,你不在家沒看見,意意生念兒的時候沈浮真是連命都不要了,我看著都動容。”
“我知道,”薑遂握了握她的手,笑意溫存,“意意大了,有些事大約是瞞著咱們沒有說,比如沈浮為什麼突然改了這事,我看她是知道的,不過咱們,可就鬨不清了,我再看看吧,不著急。”
“好,都聽你的。”林凝向他靠近些,“你這次在家能待多久?”
“看陛下的意思吧,如今邊情不急,陛下未必會催著我走。”薑遂攬住林凝的肩,“我儘量在家多待些時日,多陪陪你。”
雖然夫妻多年,連孫子都抱上了,林凝此刻仍覺得心跳,臉頰上熱起來:“彆耽誤了你的正事就好。”
“在家陪著你們也是正事。”薑遂帶著笑意撫著她的肩,“趁著我在家,把意意的事情解決了,再把雲滄的婚事也定下來吧,老大不小的人了,等身世的事陛下給了說法,咱們就挑個合適的給他定下來,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照顧他。”
林凝心裡躊躇,薑雲滄的心事她知道,薑遂卻不知道,要說出來嗎?然而看薑雲滄這些天對薑知意的情形,似乎又已經放下了,又何必多此一舉?正是拿不定主意的時候,薑遂吹熄了蠟燭:“睡吧。”
林凝也隻得想,等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一早,謝洹來了。
他是微服來的,隻帶著王錦康和幾個親信的護衛,沈浮得了消息急急忙忙趕來拜見,懷裡的念兒都來不及放下。
“這就是念兒吧?”謝洹坐在主位,邊上薑遂陪著,看見時笑起來,“浮光這些日子在家裡樂享天倫,連麵都不肯露,朕也隻能過來找你了。”
沈浮忙道:“臣不敢,臣惶恐。”
“朕來看看念兒。”謝洹笑著從他懷裡接過念兒。
薑知意跟著趕來時,謝洹正抱著念兒逗弄,他膝下已經有了兩個皇子,此時與嬰孩相處也熟練得很:“浮光,念兒這眉毛長得很像你,眼睛像他母親。”
念兒膽大不怕生,被他抱著也不哭不鬨,隻是瞪大眼睛好奇地看他,謝洹笑起來:“他竟一點兒都不怕朕,果然是薑侯的孫子,浮光的兒子,天生就不凡呢!”
薑知意上前見禮,想要抱走念兒時,謝洹沒讓:“不妨事,朕看見他歡喜得很,再跟他親香親香。”四下一望:“怎麼不見雲滄?”
薑雲滄先前在院裡演武,帶著一頭熱汗趕過來:“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謝洹道,“裘道士找到了。”
一家人頓時都緊張起來,就見謝洹笑容和煦:“你放心,朕交代過他,他絕不會亂說。”
薑雲滄高懸的心重重砸下,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傳言都是真的,他的確是坨坨孽種,否則謝洹怎麼會封了裘道士的口,不讓他亂說。下意識地看了眼薑知意,她也正看著他,目光溫柔清澈一如從前,可他與她,從此就是雲泥之彆。薑雲滄低頭,帶著滿心的苦澀向謝洹雙膝跪下:“臣謝陛下隆恩。”
“快起來吧,你放心,隻要朕在,你就永遠是朕的鎮邊大將軍。”謝洹道。
薑雲滄於苦澀中生出寬慰,至少,他們都不曾嫌棄他這個孽種。
“起來吧。”薑遂親手扶起了他。
薑雲滄默默落座,謝洹又說了一會兒家常,這才向薑遂道:“朕這次來,是有些事情想跟薑侯和浮光商量商量。”
薑知意知道連忙起身告退,和林凝抱著念兒出來時,王錦康跟在後麵掩了門,屋裡說話的聲音聽不見了。
海棠花開得正好,陽光絲絲縷縷從枝葉的縫隙間漏下來,薑知意抱著念兒坐在院子裡等著。他們會說什麼呢,是哥哥的事,還是沈浮的事?哥哥的身世已經確定,今後會讓他去哪裡?而沈浮,流放必定是不用了,他會複相位嗎?
半個時辰後謝洹離開,沈浮頭一個回來:“你哥哥想回西州,陛下答應了。”
薑知意鬆一口氣,心裡又生出眷戀。這一去,大約又是到年底才能見上一麵,一家人才剛剛團聚了不到兩個月,又要分開了。
沈浮抱過念兒,又道:“在幾百裡外發現了疑似謝勿疑的屍首。”
屍體是中毒的模樣,五官黑紫腫脹看不出原來的麵目,隻能憑著身上的配飾等物,確認是謝勿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