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棲惦念著陸枕送了他粉鼻,因此並未將暈倒在自己院子裡的蘇邀月趕出去,還順路去了趟永寧公府,把陸枕找了過來。
雖已入春,但風雪依舊蕭瑟,即便是在灑滿陽光的院子裡,蘇邀月身上寬大的袍衫也被吹得獵獵,就像是要裹著她纖薄的身子一起擰碎,可她卻立的筆直,看起來端莊高貴極了。
小娘子一抬手,攏住身上的大氅,然後朝顧深棲道:“大人回來的巧,我做好飯了。”
分明是剛剛來了一日的客人,卻不要臉的擺出了主人姿態。
顧深棲轉頭朝路枕看一眼。
陸枕彈了彈衣袖,成為了這個宅子的第二位不要臉的客人,“嗯,用飯吧。”
蘇邀月:……
·
三人坐上了一張桌子。
兩盤牛排,上麵的水果並未十分囂張的切成心形,不過也改成了可愛的兔子形狀。
顧深棲盯著那水果兔子看,一張冷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搭在膝蓋上的手指卻在蠢蠢欲動。
“我以為不會有客人過來的。”蘇邀月看著陸枕獨坐一位,麵前空空蕩蕩。
蘇邀月確實隻準備了兩份牛排,古代沒有電燈,等到了晚上,再點上一根蠟燭,這氛圍感不就出來了嘛。
可惜,來了個人破壞了氣氛。
顧深棲將自己麵前的牛排推到了陸枕麵前,然後起身道:“我先去休息了。”
蘇邀月趕緊站起來,“顧大人累了?我替顧大人準備了新被褥,屋子裡麵也點上了熏香……”小娘子跟在顧深棲身後,一路隨他到屋門口。
陸枕看著那份被推過來的牛排,再看一眼跟在顧深棲身後的蘇邀月。
想起不久前,他還是現在的顧深棲。
陸枕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的怒火。
那邊,顧深棲一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淡雅的香味。
簡單樸素的屋子裡已經被歸置的煥然一新。
作為冷麵閻羅,女主洛川靠自己的善良美麗和溫柔堅強打動了男主顧深棲的心。
比如,她會為他做好吃的飯菜,讓他感受煙火香氣的溫暖。
會為他曬被褥,縫衣服,打掃衛生,會替他將冰冷的屋子收拾的井井有條,充滿溫馨。
當然,這些事情蘇邀月肯定是不會做的。
她找了個阿姨。
阿姨手腳利落的幫她縫補鋪疊一氣嗬成,真是省了蘇邀月很多麻煩。
蘇邀月還得空做了個新美甲。
翹著這麼好看的指甲蓋,她怎麼可能給顧深棲疊被子。
就連牛排都是阿姨做的,她隻是切了個兔子,然後還幫忙插了個花。
比如窗前那株被放在白玉瓶裡麵的梅花,就是蘇邀月插的。
顧深棲站在屋子門口深深望了一眼裡麵的東西,然後轉身找貓。
蘇邀月:……
她一個大美女站在那裡,追她的人能從這裡排到美坊,你居然去找一隻貓!
顧深棲心滿意足地抱著貓進了屋子,然後當著蘇邀月的麵關上了門。
蘇邀月:……
按照劇情設定,溫柔善良的女主為男主做了這麼多事情,兩人的感情難道不該更進一步嗎?
蘇邀月氣得抬腳想踹顧深棲的屋門,可她忍住了。
隨著日頭落山,溫度也跟著緩慢下降。
蘇邀月那股子被日頭曬化的頭暈感又回來了。
雖然她讓那個看門的老頭去買藥了,但怕身上帶著藥味不好聞,她也就沒有喝。
現在,蘇邀月隻覺得渾身無力,這樣的狀態也沒有辦法跟顧深棲死磕。
最關鍵的是,陸枕還在這裡。
她也不知道陸枕過來乾什麼,反正有他在,這事定是辦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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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川不知道自己那天夜裡救的男人是誰。
她猜測,此人應該身份尊貴,不然哪裡用得起這麼好的玉佩?
她坐在屋子裡,摩挲著手上的玉佩,然後重新躺回榻上,想看看這回還能不能夢到些什麼。
可惜,這次她什麼都沒有夢到。
洛川忍不住開始急躁起來。
陸枕那邊雖然將蘇邀月趕了出來,但永寧公也表示絕對不會跟定遠侯府聯姻。
洛川因為落水事件,所以在京師城內名氣不太好。
王氏正在替她尋覓夫婿,挑來挑去,都是她看不上的。
當然了,接觸過陸枕這樣的男人,這世上哪裡還有男人能入得她的眼?
除非是皇子了。
可當今陛下隻有兩位皇子到了婚配年紀。
一位是太子殿下,因為體弱,所以暫時還未婚配。
她若是嫁過去,那也是當寡婦的命。
另外一位是三皇子,早早就跟清平縣主定下了婚事。
其餘的皇子要麼年幼,要麼夭折,完全沒有競爭力。
洛川將京師城內有名的公子哥都想了一遍,最後想到一個人:顧深棲。
聽王氏說,顧深棲雖隻是一個錦衣衛指揮使,但背景雄厚,日後平步青雲不在話下。
隻是因為其悍名在外,所以那些閨秀們都不敢接近。
洛川托人尋到了顧深棲的住處,她私心想試試顧深棲,她覺得自己對於顧深棲來說是不一樣的。
沒想到她剛剛坐著馬車到巷口,就看到了從顧深棲院子裡出來的蘇邀月。
小娘子明顯精心打扮過,身上竟還恬不知恥的穿著男人的衣物。
洛川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帕子,整個人氣得哆嗦。
她以為蘇邀月完了,沒想到她竟又勾搭上了顧深棲。
這個人女人為什麼總是要跟她作對呢?
她喜歡陸枕,她就來搶陸枕。
她看上了顧深棲,她就來搶顧深棲。
“走。”洛川氣憤地拍打著馬車壁,雙眸隔著馬車窗子怒視蘇邀月,恨不能她立刻被馬車撞死。
馬車行駛出巷子口,回到定遠侯府。
可洛川的倒黴還未結束。
她剛剛回到院子裡,就看到王氏坐在那裡,滿麵愁容之中隱隱帶著一點怒色。
“怎麼了?”洛川沒進去,她站在門口詢問綠屏。
綠屏道:“蓬萊郡主送了請帖來。”
蓬萊郡主?
蓬萊郡主身份高貴,是太子殿下的親表妹,上次這位郡主在清平縣主的生辰宴上狠狠將人壓了一頭,心情暢快極了,賞了自家繡坊的繡娘,然後一問之下才知道,那份設計稿是繡娘們買回來的。
蓬萊郡主再一查,這源頭居然是定遠侯府。
還未見麵,蓬萊郡主就對洛川有了好感。
因此,特意送了請帖過來給洛川,邀請她來參加自己的春梅宴。
除了這份請帖,還送了禮物。
王氏就愁在這裡。
她當然聽說清平縣主對洛川做的那些事了,吹了一夜冷風,差點把小命都給丟了。
這事王氏要惦記清平縣主一輩子。
可人家頭頂上是貴妃娘娘,定遠侯府得罪不起。
再加上三皇子如今權勢正盛,若是那位三皇子得了那尊貴之位,反過來頭清算,他們定遠侯府就算是百年根基,也得毀於一旦。
王氏一邊心疼洛川,一邊卻還是要帶她去給清平縣主賠罪。
“清平縣主跟蓬萊郡主向來不和,蓬萊郡主這樣做,就是在打清平縣主的臉。我們現在先去向清平縣主告罪,然後稱病推了蓬萊郡主的請帖。”
“母親這樣做,不是得罪了蓬萊郡主?”
王氏壓低聲音,“太子殿下又病了,聽說病的還不輕。三皇子上次治理江南水患有功,陛下送了一個府邸給他,還讓他幫著禮部一起監督今年春闈的事。”
在這京師風雲之內想要活著,就必須要看懂上麵人的心思。
太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算挺過了今年冬日,那明年呢?後年呢?
皇帝老了,三皇子正值壯年,野心勃勃,相比起毫無建樹的太子殿下,朝中上下大部分人都認為三皇子才是那個最該坐在太子之位上的人。
“太子過分仁德了。”王氏想到自家夫君說的話,也忍不住跟著說了出來。
過分仁德的君主,優柔寡斷,不堪大任。
洛川從王氏這番話中聽出了意思。
站隊。
京師城內表麵上的平靜因為三皇子的回朝,所以陡然被攪亂。
這微妙的平衡點正在一點一點的被打破。
定遠侯府作為掌握京師五城兵馬司的重要收服對象,不可能在皇權爭鬥之中置身事外。
老侯爺糊塗,選了那懦弱的太子殿下,隻為大周正統。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位三皇子才是天命所歸。
王氏已經跟侯爺商量過,不能讓老侯爺帶著他們定遠侯府往火坑裡蹦。
王氏準備借此次之事,向三皇子表明立場。
洛川聽完王氏的分析,怔愣許久。
她原本以為自己當上了定遠侯府的小姐之後就能衣食無憂,變成人上人,卻不想人上人也有人上人的苦,看似榮華富貴,實則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稍一留神便會丟了性命。
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下注了,那就沒有更改的道理。
富貴險中求,王氏賭上半個定遠侯府,跟老侯爺走上了相反的路。
洛川跟著王氏去往清平縣主府。
清平縣主聽說定遠侯府的夫人跟小姐來了,還以為這兩人是仗著老侯爺的勢力來找事的,沒想到竟是來賠罪的。
“他們倒也是識相,知道表哥從江南回來之後陛下更加看重他了。”清平縣主雖驕縱,但她也知道些朝中形勢。
“讓他們先等著吧,我睡個午覺。”
清平縣主本就不懼定遠侯府,現在人家主動上門賠罪,她對這兩人更是輕蔑。
王氏和洛川被晾在了花廳裡。
兩人喝了一個時辰的茶,那邊還在說清平縣主有事,暫時過不來。
王氏和洛川雖心中不滿,但隻能等待。
終於,兩個時辰之後,清平縣主起身了,讓他們進屋裡說話。
王氏和洛川被引進屋子,王氏坐下了,洛川還站著。
她站在王氏身後,聽著王氏跟清平縣主說話。
洛川的目光落到清平縣主身上,突然一頓。
她看到了清平縣主腰間的那塊玉佩,有點眼熟,可她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清平縣主跟王氏也不過聊了一會兒,就打發他們去了。
王氏跟洛川出了正屋,洛川問到那塊玉佩。
“玉佩?你說的該是清平縣主跟三皇子定親的玉佩吧?這一對玉佩是陛下親自賞賜的,天下隻此一對,分彆刻了龍與鳳。清平縣主身上掛的是鳳,三皇子那邊拿的是龍。”
洛川想到什麼,從貼身帶著的荷包裡取出一塊玉佩,然後背著王氏細細研究。
沒錯,跟清平縣主身上那塊差不多,上麵雕著一條龍。
難道她救的人是……三皇子?
洛川想到王氏對三皇子的描述。
陛下之所以不喜這位三皇子,是因為他的出生。
他身上有一半胡人血統。
最讓陛下不喜的是那雙綠色的眸子,冰冷妖異,被排斥為異類。
可惜了,當時那個男人閉著眼,洛川沒有看到他的眼睛。
正想著這事,前麵突然奔進來一個女婢。
“三皇子來了,快告訴清平縣主。”
聽說這位三皇子時常會買些好玩的東西送到清平縣主府去討這位縣主的歡心。
洛川的心跳陡然加速,她下意識捏緊手中玉佩。
“母親,我想去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