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咕噥著去摸一旁的水杯,不清楚他是怎麼能麵不改色地喝下一整杯,小半張臉埋進杯子裡,講出的聲音也悶悶地:“我嫌棄的。”
他笑:“我都不嫌棄,你還嫌棄?”
路梔想了半天,認真地問他:“你是真的挑食嗎?”
“……”
*
果不其然,突如其來的降雨,是因為局部地區的台風。
路梔在次日一早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氣,捧著杯子出神:“世界末日一樣。”
他在一旁翻閱公司送來的文件,鋼筆在紙張上滑動時有明顯的沙沙聲響。
“那明天就不用工作了。”
她聳聳肩,回頭:“我還以為你很喜歡工作。”
“以前沒什麼喜歡的,對比起來,工作就不算無聊。”他指尖點著桌麵,簽不完的文件像一摞重疊的雪山,“現在有彆的事想做,很難不覺得耽誤。”
她問:“什麼事?”
他笑一笑,沒回聲,低頭簽著文件,路梔反應了片刻,真的很想罵他,但是怕又被他一臉清風霽月地反問,顯得她還另有圖謀了。
他饒有興致,像在等:“怎麼不問了?”
路梔顧左右而言他:“突然不感興趣了。”
“……”
雨天適合宅家,不在家,酒店也一樣。
她拿出前幾天收到的周邊打樣,除非時間緊迫,否則她會留出幾天決策時間,每天抽空都會看一遍,最後再決定定下哪一版,這樣更準確。
不知道身後簽文件的聲音是什麼時候停下的。
她窩在圓椅裡,忽然感覺到背後有陰影落下,她回頭,傅言商正在低頭審視她麵前這堆鐳射票周邊。
“這套卡,你起碼三天內看了十遍。”
“我要挑的。”
“不是都長一樣?”
“哪裡一樣了,”她說,“同一個圖,但是用的燙色工藝不一樣,比如這個男主,他喜歡綠色,所以燙色材料都是綠的,但是——”
她在燈光下舉起票根,隨燈光折射:“每個裡麵都不一樣,燙綠,綠鐳射,綠流沙,綠迷宮,綠小圓點,綠大圓點。”
她幾乎把印廠裡的同色材料全試了一遍:“我看哪個更耐看一點。”
想了想,路梔舉起其中一張:“這個吧。”
綠迷宮材質在柄圖旁繞過一圈,橫平豎直,他很快看出區彆:“迷宮的?”
“嗯,有種像你一樣走不到出口的感覺。”
“……”
認真把打樣挑好,這段工作算是結束,她把鐳射票收進箱子裡,聽他問:“什麼時候回家?”
“我都弄好了,但是雨這麼大,不適合回去吧。”她說,“你要忙可以先回去呀,我再玩兩天。”
“我沒打算這兩天回去。”
這話不像他的風格,她抬頭:“嗯?”
他也低頭看她,發尾在鼻尖落下淺淺一層光。
“找到一家很有意思的酒店,想不想去試試?”
雨勢稍停時二人出發,位置有些偏,開了一個多小時車才到,傅言商去辦入住時她就在大廳沙發上等著,這是一家開在懸崖旁邊的酒店。
男人穿一件淺口的黑色襯衫,繚繞的暗紅色花紋點綴,手邊的黑色行李箱質感啞光,將證件放上台麵,定了一件最貴的房間。
遙看一眼也覺矜貴。
服務生正要核對,一身職業裝的前台經理已經從一側迎來,雖不知他身份,但能料到這是位尊貴的客人。
女人笑笑,拿出一份須知手冊推至台前,示意前台服務生,這位客人由她負責。
塗有紅色甲油的指尖在手冊邊比了比:“您好,您定的是全透觀景台的房間,僅一間的懸崖套房,觀景台是從懸崖邊延伸出去的,有一張雙人床。”
“安全問題在開業前做過測試,但恐高人士不建議入住,您是否了解相關須知呢?不了解的話,我這邊可以再和您細致介紹一遍。”
借著去看客人的表情的瞬間,看清男人深邃的五官,漫不經心的眉眼,單個的行李箱,似乎是單身。
有什麼順著心臟一晃而下。
但麵前的客人已經拿起筆,利落在下方簽上名字。
“不用,我太太喜歡刺激一點的。”
太太。
女人微詫,瞬間的不可思議和失意在眉眼間很快被壓下,了然地笑了一下,重新恢複職業笑容:“好的,請跟我來。”
路梔進電梯時還有些犯困,這兩天總是動不動跟他折騰,時間一不留神就過了十二點。
她平時都是住連鎖五星比較多,布置大差不差,這種特色酒店的入住經驗很少,布滿岩石的裝修讓她稍微醒了醒神。
她坐在行李箱上,傅言商單手掌著,她抓住行李杆問他:“你定了幾天?”
“五天,”他說,“你喜歡的話可以再續。”
“五天??”路梔說,“你打算死這兒嗎??”
“……”
按鈕一側,為他們引路的女人投去一眼目光,所有情緒忽然消失得乾乾淨淨。坐在行李箱上的少女碎發掖至耳後,露出極為漂亮的一張臉,巧奪天工地顯不出一絲攻擊性,軟軟嫩嫩地,像能掐出水來。
看一眼都覺得呼吸也變得輕盈起來。
相襯地養眼。
路梔進了房間,關門時,聽到大堂經理發自內心的一聲讚歎:“入住愉快,你真漂亮。”
突然被誇,她在門口還反應了會兒,直到被他叫進去看陳設,問她滿不滿意。
“什麼滿不滿意的,”她說,“下這麼大雨,不就躺著睡覺嘛。”
她有一點雨天綜合症,有人喜歡雨天,有人雨天心情不好,她屬於後者,有時候為了快一點把時間消磨過去,會選擇開一場電影,躺著睡一覺。
住新房間是需要花費一點時間,路梔把常穿的衣服挑出來掛好,又把護膚品這些東西在洗漱台擺好,跟李思怡開了個會,時間就到了九點。
等她磨磨蹭蹭洗好澡出來,已經快到十一點。
麵前的景象忽然陌生。
從進門開始就緊閉的窗簾被拉開,她還以為隻是一麵平平無奇的落地窗,此刻卻在她麵前鋪開一整扇青綠的畫卷,從客廳向外延伸的,是一整個透明玻璃的觀景台。
他們住在二十七樓。
路梔幾乎立刻跑過去看,在踩上透明玻璃的那一刻,心臟就開始狂跳,這居然是透明的玻璃棧道,腳下是一整條湍急的河流。
麵前的落地玻璃開了扇小窗,送進獨屬雨天的新鮮空氣,除去熟悉的綠葉香氣,還有山的灰塵、岩石的苔蘚氣味,像會呼吸的森林。
對麵是另一扇懸崖,左右側再沒有房間,四下全是透明玻璃,相當於她在這裡站著,能看到所有自然景色,但沒人能看到她。
好恐怖的房間,但是好喜歡。
她腿腳立刻開始沒出息地發軟,身體裡的探索因子卻被激發,她將手伸出窗外去接一滴雨水,然後殷切又驚喜地遞給他看。
腰身被人從後攬住,他問得隨意:“喜歡麼?”
她害怕,但又愛探險,被他一摟,幾乎快站不穩的腿更是直接開始偷懶,整個人綿綿貼上他身體。
路梔說:“你要是攬不住我,我不會掉下去吧。”
“試試?”
她眼皮跳了下,心臟在此刻奇異地在極快地搏動中癱軟開來,被澆築進淋淋的水汽,手指緊貼玻璃,溫差氤氳出一圈霧氣。
“試,試什麼?”
“想在這兒。”
他手指拉上她睡袍,本就是極滑的綢布質地,解得靈巧又輕而易舉,唇輕輕地碰一碰她側頸,她受不住地跟著輕顫。
他並不壓迫:“不舒服可以喊停,但我儘量讓你舒服些,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