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溫度 關窗。(2 / 2)

含梔 鹿靈 14753 字 8個月前

傅言商低頭看了看。

路嶼解釋:“我妹,擔心我對你說話太重,所以我給你發個鈕,受不了的時候按一下,懂?”

他笑了下,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路嶼昨晚沒細致觀察他,這會兒才發現,這人坐在這裡,真不是一般的從容。

沒靠什麼分散注意力或是紓解情緒,傅言商就靠在椅背上,手指鎮靜地搭在扶手邊沿,笑笑說:“你還傷不到我。”

“……”

怎麼感覺不對,這人昨晚在他妹旁邊的時候,怎麼好像不是這個樣子?

不過路嶼沒過多糾結這件事,他廢話很多,但現在懶得講,挑了順嘴的一句做開場白:“我家梔寶從小就很漂亮,讀三年級那會兒就有班上男生把每天的牛奶全攢起來留給她,四年級的時候有男生專門給她送暖寶寶,等到五六年級更恐怖,書裡總是有不知道是誰送的各種信,言辭不堪入目,全都是我喜歡你要和你在一起,我千裡迢迢過去把那個傻逼罵得狗血噴頭。”

傅言商:“……”

“你知道她從小是怎麼長大嗎?那麼漂亮,小小一隻,全家人包括她姐姐都怕她被騙了,上學放學的每一天,沒有哪一天不是親自去接的,越怕就越寶貝,越寶貝又越容易害怕,就像養一枝花,你怕它受風雨摧殘所以養在溫室裡,但忽然又怕哪天變了天,那習慣在溫室裡長大的花要怎麼抵抗。”

“所以我後來我想,既然送到外麵就有風雨交加的可能,那不如就在家裡給她支一個花房,隻要我們在,她就還是可以被保護得很好。”路嶼走到窗邊,雙手架起來,形成一個防禦的姿勢,“我當然知道傅家條件有多好,但是她的生長環境太單純了,越大的家族、越複雜的關係,越有可能掣肘她、禁錮她,甚至傷害她,耗費她。”

“她不愛應付這些。”

傅言商在此刻換了個傾聽的姿勢,路嶼不知道自己說的哪句話觸動了他。

路嶼:“她就……從小沒受過什麼委屈,但是爸媽因為我的關係,對她們姐妹兩個從小嚴格到一種病態的程度,你可能很難想象,但她的精神需求其實是一直被忽略的。假如她不聽話,我媽會狠心到連她十歲生日都讓她自己一個人過。就為了怕她變得跟我小時候一樣。”

“所以很多時候她不得不聽話,因為對於小朋友而言,她會很清楚地知道,不聽話,是沒有媽媽愛她的。”

“她姐姐比她稍微好一點,性格還圓潤一些,她這孩子有時候又很犟,很彆扭,可能小時候的一些結其實一直沒有解開……但她很抵觸去碰那些東西,有時候問她也會逃避。”路嶼說,“怪我。”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同意跟你結婚的,你們之前見過嗎?訂婚以前。”

傅言商:“有見過。”

“幾麵?”

“幾麵。”

“……”

完全撬不出什麼,路嶼放棄。

“我知道她之前是要跟你弟結婚的,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你了,我沒那麼缺德,享受了家裡的好又高喊戀愛自由,所以你看,我現在結了婚和那邊那個也是各過各的,但我不希望她那樣。”

路嶼說:“她是需要被愛的。”

傅言商沒避開:“我能懂你意思。”

“能懂就好,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麼目的跟她結婚,但是在我們這一列裡,說難聽點,真相愛的沒幾個,我也知道——”路嶼停了停,掃他一眼,“你這個條件和身份地位,身邊的誘惑隻會多不會少,但我不管你和她達成什麼共識——”

“首先第一,之前你要有什麼……她如果不知道,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今天之後你不能出去亂玩,尤其是帶什麼傳染病傳給她,我知道了會殺人,我不開玩笑。”

傅言商笑了笑。

“你笑什麼?”

他不愛解釋,隻搖搖頭,道,“沒什麼。”

路嶼:“第二,你家裡有多複雜我不知道,但我家絕對不貪你們家任何錢,不要把她卷到任何風暴裡,這是我的第二個要求。”

“第三,她的婚姻按理來講我不能過多乾涉,但是她這人心思太簡單了,不要讓她受委屈。”

他點點頭,然後問:“還有呢?”

……

“沒有了,”路嶼謹慎地看著他,為他出乎自己預料的不反駁,“你沒什麼要說的嗎?”

“沒。”

很難想象一場談話,由他從開頭講到尾聲,麵前的分明不是什麼很好搞定的人物,但是對他從昨晚的冒犯,到現在豬突猛進的無理要求,傅言商居然,連眉都沒有皺一下。

這些話要是給路平生聽了,能把他掛在牆上抽三天。

路嶼奇怪:“我妹不是說你嘴挺厲害的嗎?”

“我當然也可以講,”他道,“但她說的沒錯,你對她很好,所以就夠了,我不會多說什麼。”

路嶼沉吟。

傅言商起身:“說完了嗎?”

路嶼:“完了。”

客廳似乎傳來聲音,路梔極具辨識度的嘀咕聲傳來,是憂心忡忡在問,自己那棵草莓樹結的果能不能比路嶼的那棵更甜。

傅言商回身:“速戰速決?等會兒還得吃飯。”

“你提的三件事。”

頓了頓,他說:“第一件,狼這輩子隻會有一個伴侶,我也是。”

“第二件,家裡也複雜過,不過都是在我回國之前,這兩年已經清整得差不多,融盛的大部分核心項目都在我手上,她作為我太太,家裡人對她除了尊敬不會有彆的。”

“第三件。”

“我父母在世時很恩愛,我奶奶走後,我爺爺也沒有過再娶。”

“我從小受的教育是這樣,”他說,“到目前為止,我應該還沒讓她受過委屈。”

*

二人出來時菜已經上齊了。

路梔剛吃完沒多久,這會兒沒胃口,拿著筷子奇怪道:“說什麼說這麼久……”

傅言商抽出她身側的椅子,聞言道:“你哥交代了一些事情。”

莊韻用公筷夾菜過去,迭聲心虛:“不好意思啊小言,我們家路嶼不懂事,從小也不服管。”

“沒事,”他說,“媽。”

路嶼:?

這個稱呼還有點陌生,路梔微妙地攏了攏眉心,聽身旁的人道:“結婚之後工作一直比較忙,也沒正式來拜訪一下,是我的問題。”

“能理解的,”莊韻說,“主要是小梔她那個冬令營時間門太緊,這次把你們喊回來也匆忙……”

說著說著,實在氣不過,狠狠打了路嶼幾下。

路嶼頭疼:“媽!!!”

“都不知道你說了什麼不禮貌的話,”莊韻說,“你趕緊給人家道歉。”

路梔低頭翻著碗裡的青菜,聲音很輕地說:“他光坐在這裡,拿臉對著人,就很不禮貌了。”

路嶼:“我他媽——”

最後一道菜上齊,是正新鮮的糖醋排骨,離路梔有一段距離,傅言商問她:“要不要?”

莊韻:“沒事小言,你吃你的,她平時吃甜食很少,主要吃青菜比較多,都放到她麵前了。”

路梔:“……”

她清楚地感覺到傅言商的視線挪過來,很微妙地挑了一下眉尖。

莊韻:“沒事的,你們剛相處,不了解這些也很正常。她雖然小習慣是有一些,但大方向都很守規矩,平時不會在床上吃東西,過了八點也不會再吃彆的了,像碳酸汽水、冷飲這些也不多吃。”

在家裡有一整麵冰激淩櫃的路梔:“……”

她低頭,戰術性埋頭吃菜,聽到他說:“這樣,那確實是好習慣。”

路梔:“……”

吃完飯後,傅言商表示下次會挑一個合適的時間門正式登門拜訪,這場突發性會麵才暫時告一段落,走出家門時,路梔還有點難以相信。

“都說什麼了?我哥居然這麼快就放你走了。”

“我對他的話表示了認可。”

“對他?”路梔難以置信,“你對他的話能表示認可??他說什麼了?”

傅言商打開車門,語焉不詳:“他說你小學的時候,有男生給你發的言論不堪入目,仔細一聽是普通情書。那時候我在想,如果讓他聽到我平時都跟你說什麼,我還能不能活著走出你們家。”

“……”

路梔語塞半晌:“他是虛張聲勢……”

這會兒車裡不是隻有他們,還有開車來接的宗叔,自然不是什麼話都能說,他笑一下,克製住手指上的慣性動作,放在自己膝上撚了撚指腹,這才道:“還有甜食,你到底愛不愛吃?”

“沒記錯的話,家裡的青菜要塞到你碗裡你才能吃得下。”

“我媽不太讓我吃那些。”她說,“小時候太喜歡吃,吃蛀牙了,牙疼到躺在地上狂哭,後來換完牙就嚴格給我控糖了,要我多吃青菜,因為維生素B指標低。”

他表情似是恍然,平鋪直敘地複述:“還有不愛在床上吃東西、八點以後不進食、不吃冷飲……”

路梔心虛地打斷:“她的話你反著聽,所有的壞習慣我都有。”

他笑一下,然後說:“其實按時潔牙沒太大問題,你吃得不算超量。”

指腹摩挲著,但還是難以克製不知從某處竄起的欲望,越忍耐越泛起無名的癮,他看向窗外,試圖轉移注意力,壓製這種全然陌生的不受控,以前從不會有。

數分鐘後,車行駛上高架橋,她低頭翻包時帶出來些響動,他終於順理成章側頭去看,並在同一時刻撥下後座按鈕。

路梔聽到輕微的一聲哢吱。

茫然抬眼,這輛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車內,出現從未見過的陌生陳設,玻璃擋板迅速起霧,隔開前排和後座。

她忽一仰頭,驚詫問:“怎麼了?地震了嗎?”

“沒有。”

她指過去:“那這個為什麼會升起來?”

“我按的。”

“……”

“…………”

她努力壓製著氣氛裡升起的異樣感,啟了啟唇想說話,但全部卡在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誰會好端端地在後排升擋板,除非要拿來乾壞事。

她就連組織語言的係統都開始磕絆,又怕他反將一軍,隻好沉默地抬手,想去辨認一下擋板上霧氣的真假。

水汽在指尖融化成水,在霧蒙蒙的玻璃上晃出一抹透明的弧,又很快自愈,重新起霧。

他抽出張濕巾,仔細地擦拭手指,動作也變得慢條斯理起來:“忽然想起來,甜食吃多了,不知道你平時有沒有認真刷牙。”

路梔:“嗯……所、所以呢?”

指腹沿著牙齒抵進來,路梔齒關咬不住,被叩開。

他靠近了些,美其名曰:

“看看有沒有蛀牙,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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