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小孩的臉如六月天,說變就變。
時序和時四可算親眼目睹了一回。
隻見剛還笑嗬嗬美滋滋的小姑娘一下子苦下臉來,雙手捂在耳朵上:“不聽不聽,我什麼都聽不到啦!”好一出掩耳盜鈴。
時序當場笑了出來,有心想點一點她的小腦袋瓜,偏自己差點笑得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將笑意止住了,時歸已氣鼓鼓地落下手來。
時歸不情不願道:“阿爹不是說我受委屈了,現在府上好好修養一陣子,等徹底休息好了,再去念書也不遲嗎?”
時序反問:“那阿歸算算,你在家裡休息多久了呢?”
“也就——”時歸倒想理直氣壯地喊出一個數字,可從上回入宮到現在,足足過去了二十三天,早就超出一個小小擦傷該修養的時日了。
她最終也沒好意思說出來。
時四的話給時序提了個醒,哪怕知道女兒L不愛聽這些,他也不得不將一些重要的事講一遍。
“上次阿歸自己答應了皇後娘娘,說要去官學念書,阿爹已經提前去官學走動過了,幾位侍講和教習都有拜托過,叫他們多多照顧你。”
“官家的蒙學有上、中、下班,七歲以下在下班,七至十歲在中班,十歲以上在上班,過了十三通過畢業考試,就可以升入國子監或另擇女學了,等阿歸進去後,應該會在下班待兩年。”
說起官學,細分又分為蒙學和國子監,早些年幼童啟蒙不那麼普及的時候,官學還不叫官學,直稱國子監,招收八歲以上通過選拔考校的勳貴子弟及皇室宗室之子。
後來蒙學設立,為表重視,堂內授課教授另從翰林院抽調,主為侍講、教習二職,侍講負責堂內學生日常讀誦寫背,教習負責講經授課。
而國子監原有的祭酒、司業等職,既不裁撤,也不許插手蒙學事務,因蒙學招生的最高年限在十三歲,除中途退學轉入國子監的,其餘正經從蒙學畢業學生,可直接入讀國子監。
“……下班的授課內容相對簡單,無非就是認認字、算算數,弓馬課隻有武師傅演示,不會叫你們親自上場的,一應課程很是安全。”
“至於下班的學生,算上阿歸共有二十二人,其中包括你之前在宮裡見過的幾位皇子皇女,再有便是朝臣之後,還有三四位親王之後,沒有太過調皮搗亂的,阿歸若是不喜歡,不理他們便是。”
時序說的口乾舌燥,一轉頭,才發現時歸竟聽得眼睛都直了。
他心裡咯噔一聲,忐忑問道:“阿歸可都記下了?”
“唔——”時歸抓了抓腦袋,誠實道,“約莫有記下一些的。”
至於這個一些裡含有多少水分,時序實在不敢再細問,他張了張嘴,最終啞然失笑。
“罷了罷了,阿歸腦子裡有個印象就好,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等以後你正式入學了,一年年的總有明白的時候。”
“萬一一直不明白呢……”時歸繼續撓頭。
“不明白就不明白。”時序甚是開明,“阿爹叫你念書,雖有叫你博聞強識的意思,但你的開心更為重要,哪怕你學得沒那麼好,又或者始終學不明白,也不妨礙你是阿爹最寶貝的女兒L啊。”
“真的嗎?”這一番話聽得時歸感動極了,當即跳下圓凳,奔著時序就要求抱。
她摟緊時序的腰身,碎碎念道:“那我們說好了,哪怕以後阿爹發現我是個笨蛋,也不能罵我喔。”
“阿歸怎麼可能會笨?”即便這話出自時歸之口,時序仍是第一個不同意,皺著眉,“阿歸莫要妄自菲薄了。”
時歸倒有自知之明,追著跟他要一個承諾:“萬一呢萬一呢,阿爹就說同不同意嘛。”
時序實在沒法兒L,隻得滿口答應了。
蒙學二月開學,六月放假,如今已是三月中,倘再拖延一陣子,這個學期怕也不用去上了。
饒是時歸再不情願,也阻礙不了時序做出最終的決定。
“趕明兒L我休沐,正好全天都有時間,那就送阿歸去蒙學報道。”
“蒙學晌午不下學,阿歸記著跟同窗一起去用膳,等到了晚上下學了,阿爹再到蒙學門口接你。”
“隻是頭一天過去試試,若阿歸回來說實在不好,咱們就不上了,阿爹再帶你去民間學堂,總不能委屈了咱們阿歸去。”
當天下午,時序給時歸準備了上學的書袋和紙筆,啟蒙的書冊由蒙學統一提供,也就不需要各家額外準備了。
這一晚上,時歸睡得很不安穩,做了各種千奇百怪的夢——
要麼是考試得了倒數第一,被學堂的夫子喊來家長當麵批評。
要麼是夫子留的作業太困難,她徹夜做不完,第二天又被喊來家長,要家長陪她一起留堂,什麼時候做完什麼時候才能走。
要麼還有……
總之沒一個好的。
時歸幾次被驚醒,到最後隻能請雪煙和雲池給她點了一支安眠香,這樣她才能在最後一個時辰裡勉強睡下。
第二天寅時末,外頭的天剛透亮,時歸就被塞上了馬車。
她眼底有一圈明顯的黑眼圈,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疲憊。
時序以為她是生了病,又是探額又是觀色的,險些停車回府,到宮裡請禦醫來看診。
時歸看他實在慌張,隻能實話實說。
等她將夜裡的夢講明白,時序已然笑得直不起腰來:“哈哈哈阿歸想的太太、太多了,哪有這麼多喊家長。”
“再說就算真喊來家長了,阿爹也不會批評你,能陪阿歸一起念書,該是阿爹的榮幸才是呢!”
“哦——”時歸並沒有被安慰到。
她蔫蔫地靠在車窗邊上,抬手按住從睜眼就一直跳個不停的右眼皮,默默想著:右眼跳災還是跳財來著?
時間並沒有如時歸所願變得緩慢一些,在她眼中,仿佛就是一瞬的功夫,她就從家裡到達蒙學門口了。
官學設在宮廷內
,因常有外男出入,便單獨給官學開了一道門。
時序出示了腰牌,卻沒能跟進去。
負責接待的侍講禮數齊全,言語間並無通融的餘地:“還請掌印將學生交給微臣,微臣自會帶她辦理入學諸事。”
“掌印若是前來指點檢查,蒙學上下自是歡迎,但掌印既隻是送女兒L入學,也該相信微臣等能安排好學生。”
“令千金到了啟蒙的年紀,相信也有一定的自理能力,掌印您說呢?”
時序若真要硬闖,整個官學也不見得有能攔下他的人。
可正如侍講所言,他是來送孩子上學的,不是來辦差吵架的,哪怕隻是為了叫時歸在蒙學順當些,也沒有必要與眾不同。
他退後半步,頷首道:“金侍講說的是,那就拜托金侍講了。”
金侍講回禮:“不敢。”
時歸隻來得及說一句“我等阿爹來接我”,轉身就被帶進官學中。
蒙學正式授課的時間在辰時,之前有半刻時辰的溫書時間。
加上時歸過來的本就早一些,正能讓她辦完入學的全部流程。
入學的流程稍有繁瑣,好在有金侍講在旁輔導,時歸隻需說出與她有關的一應信息,以及之前的啟蒙程度,金侍講負責記錄。
待記錄完最後一項,離辰時還有一刻鐘左右。
金侍講留下整理檔案,另一位姓陳的侍講接過時歸,先帶她領了啟蒙的兩本冊子,而後引導她到下班,在一片細碎的講話聲中推門而入。
早在往下班走的時候,時歸就因為緊張而兩手發汗。
隨著陳侍講推開門,屋裡二十多名學生和數十位侍講一齊看過來,幾十雙眼睛的注視直叫時歸兩腳發沉,停在門口怎麼也動彈不得了。
反觀時歸,正盯著跟前的地麵,半天不敢抬頭。
直到學堂裡響起一聲:“時歸你來了!”
過於熟悉的聲音讓時歸渾身一震,對下班越發抗拒起來。
上次一彆,周蘭湘沒能等到時歸的原諒,一直心心念念與她再見麵,隻等禁足一過,著急忙慌地跑來蒙學。
可待她打聽一圈,才知道原來時歸根本沒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