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腦將心裡話全部說出, 這一刻蘭絮無比輕鬆。自然緊接著她就緊張起來,因為她不知道臨亭會如何回答她。
她緊張又期盼的望著臨亭,卻見他怔忡的、失神的臉孔。就在蘭絮的心弦繃到最緊時, 臨亭驀地驚喜萬分, 蘭絮看見他發自內心的笑。
他很少笑的, 平素即使笑,也是淺笑。但這一刻, 他的笑容說不出的喜悅幸福, 蘭絮覺得他的笑真好看。
她被臨亭緊緊摟住, 他仿佛用出全身力氣, 把蘭絮箍在懷中。他的下頜放在蘭絮肩頭,語調因喜悅而微顫,一字字敲在她心頭。
“好。”他說, “隻要小絮一個,也隻寵愛小絮……小絮,我很高興。”
蘭絮眼眶一熱,帶著哭腔呢喃:“可是我之前做得不好,讓您心裡難過了。我以後會好好的, 您也不能食言, 更不能哄騙小絮!”
“好。”臨亭道。
他抬起頭,雙手撫摸著蘭絮的臉, 把這張小臉捧起, 低頭吻下去。
一雙璧人擁吻的剪影,成了無情崖前最美的風景。
無情崖中, 姬五娘收回偷看的目光,搖著扇子對合歡仙子道:“二姐,這下你放心了吧?”
合歡仙子望著蘭絮, 那嬌柔幸福的模樣,閃爍著充滿希望的光輝。合歡仙子說:“暫時放心,行了,我們回去吧。”
當臨亭和蘭絮回到天衍宮時,去天帝處傳遞消息的兩個仙童,也已經回來。
兩個仙童本來在回來的路上,還在討論要怎麼推師父和師娘一把,讓他們能破除那些磕磕絆絆,心意相通在一起。
結果這一回來,就看到師父牽著師娘的手,離去時那種壓抑焦躁的氣場一掃而空,變得分外朗闊且輕柔。師娘也是一樣,麵容含笑,嬌羞的好似一株含羞草,眉梢眼底儘是愛意。
兩個仙童被這甜蜜幸福的氣息糊了一臉,都怔愣一下,然後默契的交換眼色。
看這架勢,明顯不用他們出動了。也不知道師父和師娘這一趟出去,是遇見何方高人指點,厲害厲害。
兩個仙童自然是高興的,一直為臨亭和蘭絮提起的心,也收了回去。
他們開心的過來圍住臨亭和蘭絮,向他們行禮。
臨亭撫一撫他們的肩頭,說道:“回來了。”
兩個仙童笑嘻嘻的,給臨亭彙報他們這邊的進程:“師父,我們去見天帝了,把神州南麵‘太白入月’日漸明顯之象,儘數說明。天帝已經調派廣沐王前去查看,廣沐王法力高強、經驗豐富,師父不用擔心了。”
臨亭頷首:“知道了。”他說罷就攬過蘭絮的肩,帶著她往後麵寢殿走,邊走邊說,“小絮,你昨晚未曾休息好,我送你回房補眠。”
蘭絮柔柔應一聲:“嗯。”她隨著臨亭離去。
兩個仙童默默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有所感,不由得再度交換目光。
兩人吐了吐舌頭,在彼此眼底看到和自己一致的想法:為什麼忽然覺得,自己兩個在天衍宮這麼多餘呢?
臨亭把蘭絮安置好後,不多時,就又回到正殿。
兩個仙童還在這裡。
而臨亭接下來的舉動,讓兩個仙童覺得他們又不多餘了。隻因臨亭說:“有件事交給你們,務必辦成。”
仙童們蠢蠢欲動的聽臨亭的吩咐。
等臨亭吩咐完,兩個仙童心中又是一陣感慨。哪能想到,他們師父竟然吩咐他們,去把昨天上門的那個仙子的底細扒出來,以及昨天師娘在楓樹下碰到的那些說閒話的仙子,也都要扒出來。
看來,是師娘向師父告狀了,師父要收拾那些仙子,給師娘出氣。
他們師父何曾做過這種事?兩個仙童感到新奇之餘,也忍不住感慨萬千。
當然,那些欺負師娘的仙子們,該她們倒黴。誰讓她們欺負那麼溫柔的師娘?
這之後,蘭絮在天衍宮的日子,越發的習慣順遂。
隨著秋日漸深,早冬將至,蘭絮每天沐浴著暖陽,閒暇時候就在花園裡侍弄花草、蕩秋千。
日子恬淡,一件件平凡日常中都透露出小小的溫馨和幸福。
她還聽說,那些給她添堵的仙子們倒了大黴,都被她們宮裡的正神丟去妄念宮思過了。
自然是臨亭傳話給她們宮裡的正神,點名要這些人吃教訓。九重天本也是個講究道義的地方,那些正神們自不會袒護宮裡的仙子,都將她們打發去妄念宮。
妄念宮是九重天犯錯的仙君仙子們要去的地方,入了此宮,便要誠懇反省,好生思過。但凡還有一絲沒悔悟的,都會被出宮的法陣攔住。隻有完全悔悟洗心革麵,才能通過法陣的考驗,走出妄念宮。
所以說,那些仙子們進去了,若還能出來,定再不會犯到蘭絮頭上。當然她們能不能出得來還兩說,在妄念宮耗幾百年才走出的人,比比皆是。
這件事在九重天傳開,頓時就震懾住那些動歪心思的仙子。大家全都知道,臨亭神君容不得有人給蘭絮君妃添堵,否則直接丟妄念宮。
一下子,所有人都老實了。曾動歪心思的仙子,默默把自己心思掐掉。
蘭絮再出門時,再也遇不到說閒話的,耳根無比清淨。有臨亭為她撐腰,她很滿足,很幸福。
數多時日後,臨亭快要痊愈。
晚上就寢時,臨亭抱著蘭絮,手緩緩撫摸她的頭發,滿手餘香。他提及往事:“小絮,還記得我為你請封君妃之時,你尚未考慮留在天衍宮。”
“嗯。”蘭絮嬌柔應了聲,黑暗裡,她借著照進寢殿的月光,端詳摟著她的男人的模樣,“您怎麼提到這個了?”
“忽而想到,隻覺世事難測。”臨亭淡淡笑道,“那時你甚至不願占據君妃之位,我亦對你說,不必考慮我,若是哪日你想離開,我再去向天帝請一冊和離的旨意。”
蘭絮知道臨亭的話意是想說,命運充滿戲劇,彼時沒有感情的他們,如今情投意合。但蘭絮偏是做出一副小女兒的嬌嗔之態,故意轉了身,背對臨亭,怨聲道:“神君這是什麼意思?是厭煩了小絮,要和離麼?小絮自請下堂就是了,不會賴著您的君妃之位不走的。”
聞言,臨亭牽起嘴角。明白蘭絮是故意和他嬌嗔置氣,他心裡泛軟,從蘭絮身後又將她擁住。
他淺笑道:“勿想離去。”
蘭絮用鼻子輕哼了聲,轉回身埋進臨亭懷裡。
臨亭拍拍蘭絮的背。
他想告訴蘭絮,其實,早在她那晚闖入天衍宮,纏著他要她時,他心裡就有決斷了。
當時他勸過蘭絮離開,蘭絮卻偏要用身體和仙力救治他。他在接受蘭絮時,便是決定要她做往後的伴侶。除非她功成後堅持要離開天衍宮,否則,他都會留下她的。
臨亭想到這裡,摟著蘭絮翻身,將她壓下,吻住她。
一吻結束,他一邊褪去蘭絮的衣衫,一邊將這些話告訴她。
他聽見蘭絮因為溫暖感動而發出的一聲似哭腔的嚶嚀。
情到濃時,臨亭克製著,不讓蛇的本能占上風。
他不願再忽然變成蛇,怕蘭絮被嚇到。
他已然知道,蘭絮不是怕他的真身,她從不曾怕過的。隻是在與愛人親熱時,愛人忽然變成冷冰冰的巨蛇,還將她纏得透不過氣,那一下子很容易給她留下不美好的衝擊。
他不願隻顧自己的欲.望,而忽視愛人在情濃時的感官滋味。
臨亭這些日子都控製住自己了,沒有在歡愛時現出真身。
蘭絮忽然仰起頭,吻了吻他,悄聲說:“我沒事的,您不用那麼克製。”
嬌柔的聲音,軟軟的親吻和她的體香,讓臨亭這一瞬差點破功。他硬是在即將化出蛇身的前一刻,把自己拉回來。他粗喘著,臉貼上蘭絮的臉,說道:“無妨。”
蘭絮將他抱得更緊,全身心的依戀著,密不可分。
“小絮……”
結束時,臨亭抱起蘭絮去浴池,邊走邊對她說:“我們去姻緣殿吧。”
蘭絮的心砰地一跳。
姻緣殿,那是立下一生一世誓言的地方。
去過姻緣殿,點亮紅燭樹,便是海誓山盟,要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蘭絮呢喃道:“好。”
臨亭問:“想什麼時候?”
蘭絮想了想,紅唇輕啟:“等您的傷全好了,您就帶小絮去,好嗎?”
臨亭應下,心中無限滿足。
不知是不是因為盼著去姻緣殿,臨亭的傷好得很快。大概是人一有盼頭,由內而外都會生出積極的力量。
很快,臨亭痊愈,元神徹底恢複。
他帶著蘭絮,去了姻緣殿。
在姻緣殿,他們跪在後土娘娘麵前,聆聽教誨。然後再兩人一起,點亮姻緣殿前的紅燭樹,一起許願。
蘭絮望著紅燭樹,心緒湧動,莫可名狀。
她還記得蘅蕪封鳳後的那天,蘅蕪和鳳曦也是在這姻緣樹下,一起立誓的。那時的蘭絮還滿心不知所措,那時的臨亭傷到連化形都不能。那時的他們隻有一段神識交合的荒唐關係,有共同逃出冥海的經曆。
而現在,換他們來到紅燭樹下,品嘗那種圓滿而憧憬的滋味。
真好。
待從姻緣殿回到天衍宮,兩個仙童歡喜的迎過來,恭喜兩人,順便彙報一些事。
“師父,廣沐王去神州南麵的調查有結果了!果真是有一夥邪祟聚集,要做壞事。那夥邪祟與商爍他們不是一路的,是些散兵。廣沐王、秦世子、秦殷仙君已經將他們都鏟除了,就是不慎讓領頭的逃跑。聽說領頭的是條巨蟒,法力不可小覷,擅長製造領域。廣沐王差人傳話,讓九重天眾仙神留神些。”
這番話聽得臨亭眉頭微皺,沉思片刻,說道:“知道了。”
蘭絮也不由有點擔心,問道:“領域……是什麼?”
臨亭解釋:“最上等的結界,無孔不入。一旦被困領域,就像是被困在施術者自己的空間一樣,與外在完全隔絕。”
能操縱空間啊……蘭絮心下緊了緊,好厲害。
臨亭見蘭絮被嚇到,將她攬到臂彎裡,低柔了語氣說:“小絮,不怕。”
蘭絮抬頭,向著臨亭柔柔一笑,示意自己不怕的。
“我們去花園走走。”臨亭說罷,得到蘭絮的首肯,便擁著她離去。
兩個仙童立在原地,就在臨亭從他們麵前走過的一刻,胖仙童忽然覺得眼前一花,好似看到什麼東西,腦海跟著一刺。他不由目光震驚,死死盯著臨亭消失在後門的身影,仿佛極力的想要再看出什麼,卻又難以置信。
胖仙童連忙甩臉,對瘦仙童道:“我剛才看見……”
“你也看見了麼?”瘦仙童的表情竟和胖仙童彆無二致。
“師弟,你也看見了?!”
“嗯……”瘦仙童的氣聲,顯示出內心的膽戰心驚,“剛才,我好像在師父眉心處,看到有黑氣一閃而過,那是……”
血光之兆。
兩個仙童心中齊齊浮現這個詞。
窺天命者,是窺不出自己命數的,也很難窺出最親近之人的命數。就連之前臨亭墜入冥海,兩個仙童也沒在事前看出任何預兆。
可眼下他們卻看見凶兆了,這隻能說明,等在前頭的怕是臨亭自降世以來最大的劫難。
“應該……沒看錯吧?”
“要告訴師父嗎?”
兩個仙童心下惶然,萬分猶豫,想了再想,也不知該不該告訴臨亭。
告訴他,沒有任何用處。注定之劫,躲不過去,隻能硬扛。
可不告訴,又覺惶惶不安,仿若在天道之下,所有人都是隻能被動等待的螻蟻。
誰也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那樣快。快到仙童們還未說出口,快到蘭絮還沉浸在前幾日點亮紅燭的誓言氣氛中,事情就來了。
那日,臨亭帶蘭絮出遠門。
他們一道去不周山的洪崖。
那裡是蘭絮出生的地方,她在早已荒涼的不周山深處,化作人形,真正見識到世間天地。
臨亭想看看那個地方。
他們是早晨去的,下午時往回走。
就在回天衍宮的路上,不知行到哪處,忽然,蘭絮脊背一涼,身體莫名的冷顫兩下。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被什麼冰冷的東西盯上了,不,應該是她被什麼冰冷窒息的東西,整個籠罩住了。
周遭空氣好似驟然冷下去,就像是瞬間踏進一間看不見的、充滿死氣和危險的冰窖。蘭絮恍惚望著周遭,太陽、流雲,一瞬間像是定格般,不動一下。飛鳥無蹤,寂靜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