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人能夠看到的隻有王姬身為姐姐對太子弟弟的不依不饒。
這一回也是一樣,王姬被太子氣了個半死,鳳目一掃,就氣勢洶洶地就來找碴了。她越走越近,也愈加讓祁和看到了那張與女天子毫無相似之處的臉。女天子和薑嘉婉一樣,是那種很典型的古典美人,鵝蛋臉,遠山眉,不勝涼風的嬌羞與溫柔。王姬卻是星眉劍目,一身英氣,不說話時已讓人不敢靠近,開口後更具淩厲。
真的不能怪祁和懷疑,但他越來越覺得王姬也許並不是女天子的孩子了。
“喲,好悠閒啊,現在還有空在這裡坐著。”王姬聞岄臉上的妝很濃,蒼白的粉,血紅的唇,還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畫得很重的黑眼線,一看便不太好惹的樣子,是在病態審美的當下與眾不同的鮮活,“聞湛你還有沒有心!”
太子在外人麵前,一貫是不會與王姬發生正麵衝突的,他隻會安靜又看上去十分無能地藏在祁和身後,很小聲地道了句:“王姊。”
“你閉嘴,本宮沒有你這樣阿娘生命垂危,卻隻顧著倒在情人懷裡的弟弟!”王姬聞岄對太子聞湛那是一千個不喜歡一萬個不滿意,她從小就有那麼一股子不服氣的勁兒頭,覺得大家不選她當太女,隻因為她是個女孩,而弟弟聞湛又剛巧出生。
如果隻有天子一個嫡女,那情況會完全不同!她這樣堅信。
但聞湛已經出生,總不能掐死他,聞岄還沒有狠到那個程度。她隻會很拙劣地不斷找碴,試圖抹壞太子的名聲,說他軟弱,說他無能,說他根本不配當個男人,想要試圖證明他不是下任君王的好人選。
但,王姬錯就錯在這裡,她越是打壓太子,才是越把自己推離了帝位。大臣們需要的便是像女天子一樣好掌控的聞湛,而不是一個動輒打殺、很有主意的聞岄。
聞岄空有一腔傲氣,卻看不清楚局勢。聞湛反倒是早早就明白了大臣們心裡的小九九,甚至會刻意配合,引聞岄不斷地宣傳他任人搓扁揉圓的名聲。聞湛對聞岄總是一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怯生生。可聞岄最看不得的便是如此,白眼翻得比天高。
隻有祁和不管兩人到底想什麼,他總會替太子反駁王姬:“太醫正在全力救治陛下,您卻隻會在這裡又吵又鬨,還真是個好女兒啊。”
“祁君和!”聞岄怒瞪。
“臣在。”祁和不卑不亢,目光平靜。
聞岄氣得胸脯起起伏伏,幅度極大,卻也隻能抬手指著祁和的鼻子,你你我我了半天,卻說不出什麼道理來。因為祁和說的對,她的吵鬨除了證明她的無能,真的沒彆的用了,她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女天子有這樣兩個孩子,也算是倒了大黴了,一個軟弱,一個暴躁,卻沒有一個真正關心她的死活。
大臣們都是局外人,隻會冷眼旁觀這一出鬨劇,甚至帶著看笑話的幸災樂禍。
“好了,都少說兩句。”宗正站了出來,讓人把王姬與太子拉了開來。宗正是出身聞氏皇族的老王爺,按照輩分,他是女天子的叔祖父,是在場的皇族裡輩分最高的,但他能做的也就是這樣了。聞氏皇族現在基本就隻有兩種生存狀態,一種上躥下跳,恨不能揭竿而起自己坐上龍椅;一種便是安靜如雞,想著無所謂誰當皇帝,反正隻要能保住自己的位置就行。
宸王姍姍來遲,卻明顯不想這把火就此熄滅,也沒把宗正放在眼裡:“我錯過了什麼嗎?彆這樣掃興,我一來就停下。”
祁和無語地看了眼宸王。
但神奇的是,剛剛宗正勸和的話就像是放P,根本沒有人在乎他。反倒是宸王這種看熱鬨還嫌事兒不大的說完之後,王姬反倒是閉了嘴,拉著駙馬走到了殿門口,遠離了廊下的太子,她才不要演笑話給宸王看。
宸王對祁和聳聳肩,遠遠對了一句“不用謝”的口型,他就是這樣一個做了好事一定要讓對方知道的類型。
眾人好像這才大夢初醒,想起了太子、宸王與祁和還有個修羅場。
大家都已經迫不及待。
但太子和宸王卻沒有一個像王姬那樣風風火火的,他們根本不會在這種時候鬨出什麼爭風吃醋的笑話。一派風度翩翩、貴氣天成的模樣,仿佛真的要搞什麼“親情第一,追求第二”的君子協議。在隔著人群看到彼此之後,甚至還能笑得出來,笑得格外好看。
祁和現在心裡隻有女天子的生死,也顧不上太子與宸王的那些破事,雖然當麵說清楚是他的堅持,但如果是說不清楚也不怕,反正拒絕信,他是已經讓人送到了的,連著求親的禮物一起。
他不信太子和宸王會看不懂。
不一會兒,宸王就被包圍了,司徒老將軍、太宰以及各路諸侯王爺的人都參了一腳,因為人人都想要拉攏宸王。
這個時候的宸王,還沒有暴露他也有意逐鹿的野心,大家都莫名默認了他這個血統不純的人是坐不上帝位的。但他手上擁有整個大啟最大的封地之一,更不用提引人垂涎的強兵良將。哪怕無法與宸王結盟,至少不能把宸王推到自己的對立麵。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魯王直接暗示宸王:“儷女公子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魯王是女天子的庶子兄弟,封地在魯國,卻常年沒有回去過,一直生活在京城,是最沒有腦子又覺得全天下就自己一個聰明人的那種類型。
宸王之前與祁和在馬車上本來“聊”得好好的,突然被叫走,就是因為扣押在他手上的儷女公子死了。這事雖然被謝望及時壓了下來,秘不發喪,但很顯然它還是被人知道了,且是最讓人意想不到的魯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宸王給了魯王一個假笑。
“孤沒有威脅王叔的意思,隻是希望您能知道,我們才是一家人。東海王隻是個貪得無厭的異姓之王。”魯王和東海王的野心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即將到來的大啟之亂裡,他們兩個是最早被擺在台麵之上的。
“您就那麼篤定,花隻會落在您與東海王手上?”宸王笑意加深,看著魯王這個滿腦子肌肉的大侄子,都有些可憐他這個時候自以為是的意氣風發了。
女天子的兩個孩子可還活著呢。就不說太子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哪怕太子沒了,還有王姬聞岄在虎視眈眈。你一個女天子的庶子兄弟,嘚瑟什麼?
魯王卻笑得有了那麼幾分高深莫測,恰到好處地住了嘴:“您很快就會知道了。”
魯王剛說完這話,女天子就神奇地醒了,還把所有近身伺候的人都趕出了無為殿,女天子自頭痛之症越來越嚴重後,偶爾就會如此。因為她覺得所有人都帶著麵具,在可憐她,在譏笑她。
宸王給了魯王一個標誌性的神經病笑容:“看來今天不是您的幸運日,陛下醒了,如果您不介意……”
宸王站得離門比較近,準備第一時間進去,哪怕他與女天子毫無共同語言,這種時候他也不會錯過這場好戲。
沒想到,魯王沒有絲毫的慌張,反倒是小聲在與宸王擦肩而過的時候道:“如果我是您,我就不會進去。”
隻是這麼一個說話的空當,王姬聞岄已經跑進了無為殿,沒有人能攔得住她。
王姬進去後,守在殿門兩邊的皇宮侍衛終於反應了過來,這裡是無為殿,沒有天子的召見,誰也不能隨便進出!
如今天子已經醒了,就更不能沒了規矩。
祁和與太子坐在廊下,慢了不是一步兩步,走到殿門口時也被很不給麵子地攔了下來。
不過很快的,從裡麵就傳來了王姬的聲音:“聞湛,祁和,快進來啊。”
女天子從昏迷中醒來,想見太子與外甥,這簡直無可厚非。但奇怪的是王姬的聲音,她對太子與公子和可從沒有這麼親切過,特彆是在剛剛他們還發生了爭執。
宸王暗中扯了下祁和的袖子,對他搖了搖頭。
太子已經走了進去,好像對於裡麵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他的人設注定了他哪怕看出了問題,這個時候也不能裝瘋賣傻地不進去。而他對於自己能力的自信,也讓他明知道有問題也還是能夠邁進去。
祁和看了眼太子,又看了看宸王的好意,深吸一口氣……
那必然是要進去啊。
先不說他特殊的尋死目的,隻說那裡麵躺著女天子,他就不可能不進去。無論發生什麼,他都要見天子最後一麵,與她做一個告彆。
祁家慘遭滅門時,是女天子站了出來,鼓起勇氣去對抗那些她這輩子都沒有勇氣對抗的朝臣。甚至可以說她當時就像是瘋了一樣,想要為祁和據理力爭,去要一個屬於祁家的公平。她是溫柔的,也是堅韌的,隻是命運對她不太友好。
無為殿內一片寂靜,祁和走過層層紗簾,才終於看到了怔怔站在那裡的王姬與太子。祁和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加快步伐上前,卻……
女天子身著青衣,倒了一片血泊之中。
她的胸口插著一把華麗的匕首,死不瞑目地看著他們進來的方向,仿佛在指認著誰是凶手。王姬身上、手上,也都是血,女天子的血。
這與祁和所知道的曆史已截然不同,變得麵目全非。
鮮血染在了祁和的靴麵之上,他耳朵裡一片嗡鳴,隻聽到了魯王的一聲令下:“把殿內的所有人拿下!在沒有找到凶手之前,誰都逃不脫殺害天子的嫌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