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棺槨由十八個力士抬著,太子領著眾皇子披麻戴孝跟在其後。
諸事完畢,十六皇子那頭卻不肯走了。皇帝親自去問怎麼回事。
小十六回答說,願在皇陵為母後守孝三年。
於是眾皇子也紛紛表態願在皇陵結草廬,至於心裡頭有沒有暗罵小十六奸猾諂媚的,就不知道了。
老皇帝感動不已,覺得幼子純孝,又覺得趁此機會將其他兒子也留在此處,更方便他清理一些事情。於是作沉吟狀。
倒是有臣子忍不住了勸說:“十六皇子一片赤誠之心,諸位皇子也定當如是,可畢竟太子是儲君而眾皇子也領著差事……”言下之意就是,皇上您兒子要是全部在皇陵守孝三年,您要是答應了,那太子怎麼辦?諸位郡王的封地事務怎麼辦?
皇帝一想,也是啊,把全部兒子趕來守孝三年畢竟是要惹出非議了。
最後下令諸皇子在皇陵給皇後守過百日。這一點倒是不過分了,眾兒子麵上還要做不舍狀,恨不得表忠心自己孝順得不得了之類的,叫老皇帝看著無端心煩起來——如若哪天,自己山棱崩了,眾多兒子,會有哪一個是全心全意願意為自己守孝三年的?
兒子們年富力強、如狼似虎,老皇帝越發不待見他們了。
於是出京城的時候是老皇帝領著一大串的兒子,回城的時候就隻剩下太孫了。
皇太孫回到自己府裡頭,倒是才知道太孫妃也有了身子,偏偏時間尷尬——豈不是叫人說自己在皇祖母病重的時候還有心享樂?於是神色也是淡淡的。問了兩句便罷了。
倒是小胡氏,以為太孫還在想著賈氏小產的事情,才如此反應,心下暗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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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皇帝帶著皇太孫回京了,留下太子為首的皇子十二人。這其中也有和其母妃賢妃一樣,一脈相承的木頭人淮南郡王,整日都不說兩三句話,隻是悶頭在屋子裡抄寫佛經。也有深得他母妃德妃真傳,見風使舵的好手五皇子晉南郡王,想在太子與齊郡王之間左右逢源。更多的是如同淮北郡王(四皇子)那樣,低調安分不惹事端的皇子們。
至少,表麵即是如此。
屋內,齊郡王一下一下地輕叩桌麵琢磨著:小十五是絕無可能被封蘇北的。母妃早就看出來,父皇是試探而已,這不是才一拿到朝堂上商議,著急的就是太子等人了?越是這時候,就越是不能急。倒是小十六,若是他被封蘇北,日後行事就頗為費功夫了……還有,坤寧宮的昏招到底是誰出的?自己還不至於眼界小到取對東宮的後宅婦人出手——區區賈氏,隻是個侍妾……不對,賈氏有個弟弟,好像和小十六有些淵源?
齊郡王越想越是沒頭緒,有心想要傳消息叫外頭自己的人手去查一查那賈氏的弟弟或者再去與母妃通個信,但是現在在皇陵附近,周圍都是禁衛軍,每日除了米糧,什麼都送不進來;除了要拿去化在皇後靈前的經書,什麼也帶不出去。
宮內,老皇帝看著慎刑司報來的口供:“查了這許多日子,便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朕?”
下頭的人一個激靈全部跪下了。
“什麼叫做斷了線索?許是有人想謀害太孫妃,賈氏隻是被誤傷?許是有人擔心賈氏的孩子和她一母同胞的弟弟一樣有說頭?你們是慎刑司,不是跳大神也不是寫話本的!”皇帝氣喘籲籲,“朕還沒死呢,尚且沒輪到太子。修遠的一個侍妾值得埋得這麼深的釘子冒這麼大風險在坤寧宮下手?”
“奴才萬死。”
“滾回去,繼續查。”
眼見慎刑司平日裡威風凜凜的大太監屁滾尿流地退下,老皇帝猶是憤怒不已:“廢物!”
平安低頭斂眉,隻做什麼都沒聽見。
“吩咐下去,叫丙三丙四跟進這事兒。居然有人在宮裡玩這些把戲,看來十七年前的事兒是都忘了教訓了!”皇帝捏了捏拳頭,“丙五那邊怎麼樣?”
“回皇上的話,丙五傳來想消息,諸位皇子並無動作,隻是……”平安,皇帝身邊的總管太監,暗衛第三部,司查探的丙一,正是因為這一重身份,他才能夠在皇帝跟前看到這麼多不該看的、聽到這麼多不該聽的都還有命在,因為他也是暗衛之一——而他的乾爹,出宮榮養的老四喜正是上一任丙一。
“隻是什麼?”
“太子殿下與齊郡王似有不睦……”
皇帝揮揮手:“繼續盯著。”
…………………………
坤寧宮。
曾經熱熱鬨鬨的坤寧宮如今已是不複往日,胡嬤嬤揮退小宮女,隻說自己要再念念經。
子時剛過,萬籟俱靜,北風嗚咽,燭火忽然跳動了一下。
“你不該來的。”胡嬤嬤背對著門,也沒看來人是誰,就開口說到。
來人輕歎一聲:“阿好,你太急躁了。”
“我等了這許多年。在族姐死後才動手,也好叫她不必生前看到她那畜/生不如的兒子是如何烏糟,免得汙了眼睛。”胡嬤嬤眼睛未睜,依舊按著節奏撥弄佛珠,一下一下,不見停頓。
“阿好……”來人往前一步,想要更靠近一些,但是最終還是停住了腳。
“畜/生就是畜/生,不過是一點含情香都不能抵擋,竟然連自己親生母親的孝期都要行房/事。可惜了,居然被太子妃避了過去。不然堂堂太子妃在皇後未滿頭七鬨出一個半月的身孕,那才是皇家醜聞。恐怕那畜/生的太子位子也不保了。”
“阿好。我們一開始不是這麼安排的。”
“是麼?我等不及了,是等那畜/生察覺了之後親手打掉自己的罪證,還是在過六個月才叫太子妃生下個‘足月’的孩子?”胡嬤嬤捏著佛珠的手緊了緊,骨節泛白。
“你終究是不信我。”
“我從來……就不信任何人。”
“哎……罷了。我已將事情抹平,他查不到你頭上的。如今之際,一動不如一靜,阿好,不要衝動。太子,已經蹦躂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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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太子妃白著臉,將一碗湯藥一飲而儘:終於是撐到現在……
“接下來的時間,東宮閉門謝客,就說我要為母後誦經。”
身為太子妃貼身婢女,如意抖了抖身子,微微低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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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百日之後,不幾日就是臘月了。
今年京城的年節特彆地安靜,畢竟天家喪事不久,雖已經不禁民間嫁娶了,但是誰家也不敢喜氣洋洋地辦喜事。
太子領著眾皇子歸來的時候個個都是蓬頭垢麵、胡子拉碴的,畢竟北地兒天冷,在皇陵附近結草廬也是挺苦的。驟然瘦了不少的十六皇子還病了一場,高熱不退。倒是晉北郡王數十年如一日病怏怏的,隨行哪兒都帶著大夫,沒想到病秧子皇子沒倒下,先倒下的是皇室小霸王十六皇子——可見哀思過度傷了身子。
又有皇上旨意,今年諸位皇子全部留在京城過年——要知道,往年都是三年一次藩王進京的,順著日子,得是明年才是大年,不過想著今年畢竟是嫡母去世,守完白天就到臘月了,北地天冷,河麵都起凍了,眾皇子是想走也走不了。
於是今年京城的氣氛更怪異了,明明龍子龍孫全部聚齊,但是人人都是心事重重不好高聲談笑的樣子。並且各郡王們似乎還隱約有派係分彆,一時間,鬨得人心浮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