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2)

好不容易叫十六皇子相信了寶玉剛才使出那輕盈的躲閃功夫並沒有什麼世外高人所傳授,而是他自己平日裡好玩,將《易經》中的五行八卦之法運用到步法上來,配合呼吸吐納想的玩意兒。

一場比試之後,兩個人些許的距離感和隔閡都煙消雲散了,十六皇子捶了寶玉胸口一拳:“如此的武學天資,可以開山立派了啊!”

寶玉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風度了,把折扇拿出來,嘩嘩嘩地扇風——這是熱的:“那我老爺估計得去尋一根/鐵/棒子揍我。”

江湖中人是什麼?遊俠兒之流,為朝廷所厭惡,為權貴所看不起,如果說滿身銅臭的寶玉叫賈政已經在爆炸的邊緣了,那麼投身江湖,政二老爺一定會不顧老祖宗的阻攔,宣布把寶玉除族的。

“你爹……咳咳。”十六皇子想起近來工部繕營司的賈政屢屢找自己,就覺得此人忒煩。做事認真是一回事,死腦筋又是一回事了,何況還是個不通俗務的死腦筋,王府鋪院子的雨花石被剔除了,換了鵝卵石,還要來請示用那一條河裡頭的鵝卵石……虧得初一提醒自己這是賈寶玉的親爹,不然非得噴他一頓,這個拿著俸祿不擔乾係的天上人!

十六皇子隻是尷尬地刹住話頭咳嗽兩聲,寶玉就知道其未儘之意了。

也難怪,近來就連許純安都憔悴了許多,估計是監督建造蘇北郡王王府一事實在是工程浩大而複雜,八麵玲瓏的許純安也有些顧不暇賈政偶爾犯軸的舉動了。

【其實賈政也很冤:上峰把重任交給自己,他當然想要儘善儘美地完成差事,說不得還能往上挪一挪屁股底下的位子呢……自然為了讓蘇北郡王十分滿意而不敢擅專,凡事事事過問,恨不得時時回稟進程,好叫郡王看到自己的儘職。】

寶玉還記得十六皇子方才看到自己使用淩波微步時候眼睛發亮的樣子,他在心裡盤算了一番開口說道:“我既是使出來了,就是可以教人學的,但是你也曉得,我現在並不想擔太多的虛名。你之前能夠仗義提醒我,我又怎能如此小氣。待你熟讀周易之後我將這步法抄一份給你。”

十六皇子樂嗬嗬地:“那我豈不是得拜你為師啦?”

“十六爺彆開玩笑了。”寶玉苦笑。

“那我豈不是還得先讀懂易經?嘶——”十六皇子一副牙疼的表情,然後落寞地說,“行了,我知道了,看來世上無易事,還得下苦工。等我讀完再學吧。對了,這叫啥?”

“《淩波微步》。”

“好名字!”【我的朋友真厲害啊真厲害】

兩人一身汗水,要是任由之風乾了難保不會著涼。雖然寶玉對自己的體質很有信心,十六皇子也如是。但是他倆身邊伺候的人就不這麼覺得了,這風寒一事兒,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不不不,絕對不能有這個萬一,眼見了主子出汗都傻愣著不叫他們擦洗,這樣的下人絕對是要被叉出去挨棍子的。

初一顛顛兒拿來整潔的衣裳,一更也並未落後,並且他比初一更有優勢,在寶玉和蘇北郡王剛開始比劃的時候,就叫二更去灶頭吩咐燒熱水。

恩,此地的熱水倒是一整天都有的,蓋是因為各種花汁兒浸出、調色都需要熱水,所以花田莊子上,灶頭多、木桶多、水缸多!

一更吩咐下去之後,花田莊子上的仆役們自然是殷勤準備的——雖不知和寶二爺一塊來的少爺是哪家的,但是看帶著的隨從都如此氣派威武,來頭肯定不小,不好輕忽。

一番梳洗之後,下人又送來一壺溫熱的薄荷茶,清涼舒爽,最是解渴。十六皇子原本的喜歡在大汗之後喝冰鎮的,但是得了陛下吩咐的宮人們不敢叫他這麼喝,傷脾胃。現在他驀然發現溫熱的薄荷茶也有降暑的功效,正譬如冬日裡溫著米酒吃魚生,也是彆有滋味。

“不管怎麼樣,我先替你預留了長史的位置。從前是我想岔了,與其等到你卷入我上頭幾位哥哥的事情裡,不如先叫人知道,你就是我的人。咳咳總得看主人吧?我想,日後我一個親王的爵位是跑不了的,運氣好一點還是世襲罔替的親王,到時候咱們站穩了腳跟,你愛從文就從文,愛從武就從武,喜歡做買賣,我就與你合股!”十六皇子斬釘截鐵地說,又補充了一句,“我擔心我實在是沒辦法熟記易經,隻能等你與我一道去蘇北,親自傳授了。”當然,十六皇子一語成讖,果然沒把易經吃透是為後話。

古人說,士為知己者死。

寶玉雖然還沒有感動到那個地步,但是心頭受到的震撼還是不小的:早知道十六皇子認死理兒,沒想到雖然長大了些,還是保持著本心。

話不必說死,畢竟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數,所以寶玉誠懇地謝過了蘇北郡王對自己的青眼,並表示仍舊將對方看做自己的朋友而非高高在上的郡王殿下。

這大概是十六皇子今天聽到的第二好聽的話了:“寶玉,如果你能立即教我那步法,我會更開心。”

“……”賈寶玉想要收回前頭所想,十六皇子果然還是比從前小時後要不好忽悠了些,現在還心心念念這事兒呢。

十六皇子嘟囔:“叫我拜你為師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如果這樣做的話,太過惹眼了……”

寶玉連連點頭:這真是一個餿主意。天地君親師,身為皇子,現在又是郡王爵位,十六豈能隨隨便便拜師?拜的還是一個國公府二房四品官的兒子為師……說出去,是滑天下之大稽。

“要麼我們義結金蘭吧?以後我要封你做長史,彆人也沒甚話好說。”

“殿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寶玉認真地看著十六皇子說到,這年代的義結金蘭/拜把子/契兄弟比現代人想得要正式得多,如果說剛才十六想拜自己為師是九天玄雷,那麼結義的提議就是三重天的玄雷吧,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區彆。

十六皇子被看得有些心虛,然後點點頭說:“好吧……”

再三叮囑過想一出是一出的任性郡王十六皇子,寶玉輕輕搖搖頭,伸手摸了摸額頭,總覺得方才的沐浴都是白乾了,現在頭上又出了汗。

回城內,十六皇子就對寶玉拱手道彆,直說這樣熟識的關係無需講究虛禮送來送去,然後策馬領著人走了。

想必今晚京城很多人家都會得知蘇北郡王與榮國府賈瑛相談甚歡,小聚一個下午的消息。

寶玉回到府裡,又去洗了個澡。不是他矯情,而是時下就是如此講究,出門子做客的衣服、日常穿的家常服、騎射時穿的胡服、讀書時穿的儒生袍子……儘管比之有品級的賈赦、賈政少了官服,但是寶玉初來此地的時候還是好不能適應——小小孩童一年四季的服飾零零總總百來套,太奢侈了!然後果然是由簡入奢易,沒幾年寶玉就適應了這樣衣服成山的日子,好歹他堅持著日常穿戴洗漱自己來,沒有變成“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純廢物。當然,一些生活小習性是沒辦法了,講究得不得了,出入洗手洗臉都算不講究的,隻大冬天才會這麼不講究地做,春夏秋三季出門回來必定是要沐浴更衣的。

錢嬤嬤和一月二月都曉得的很,每次都算著差不多的時間叫婆子燒熱水。因為寶玉從前剛搬到前院就吩咐人在他院子裡砌了一個灶頭,燒水、煮粥、煮麵都是便宜的,也因為此,叫他院子裡的人具對他感恩戴德,大冬天再也不必去大廚房抬水了。

梳洗完畢,編起一個大辮子,在頭頂挽了一個髻,紮了一塊寶藍色巾子,身上換了一身寶藍鑲銀白邊的半舊袍子,脖子裡仍舊戴著通靈假寶玉,下/身著墨藍色暗紋綢褲,錦邊彈墨襪,皂色千層底鞋。換上日常居家的服侍,寶玉覺得整個人鬆快了許多。

他還記得老祖宗午間說的叫他早些回來一同吃飯的事兒,便領著一二月去了賈母的院子,走前吩咐錢嬤嬤:“一更和阿九等人今日也累了,嬤嬤叫人晚上給他們加一道菜。”

至於加什麼菜,寶玉就不管得那麼細致了,反正自己院子裡有錢嬤嬤這個鎮山太歲在,什麼事體都是井井有條的。

寶玉到了榮慶堂,小丫鬟往裡頭通報:“寶二爺來了。”又一麵殷勤地給寶玉打簾子。

老祖宗的正屋裡頭,賈母歪在榻上,一手摟著黛玉,不停地摸摸臉摸摸手的,隻邢氏、三春在陪黛玉坐著聊天。見到寶玉來了,賈母便關心問一句:“可是見到蘇北郡王了?”

“巧了,我琢磨著那是飯點,便去得意居碰碰運氣,恰好遇上了。午後去了先是去了育嬰堂,然後我又帶殿下去花田莊子散散心。”寶玉一麵回答老祖宗的話,一麵對給他上茶的鴛鴦點了點頭,“我回來的時候瞧見路邊有個賣秋梨的,鮮靈靈得很,便買了兩筐子,叫家裡人吃個鮮甜。”

“殿下雖然同你交好,可是你還得掌握了分寸,不要沒大沒小,可知道?”賈母囑咐了一句,實則很放心寶玉與十六皇子之間的交際的,然後眯著眼睛笑得開心極了:“每回每回出門都帶點子小東西回來,今日是不是又看那賣梨的老人家可憐了?”轉頭又對黛玉說:“你這個表哥,雖然頑劣,但是有兩點很好,第一,時時記掛著家裡人;第二,有善心。你和他相處久了就曉得了。”

黛玉哪裡聽不出來外祖母話語裡頭的寵溺與得意,自然是點頭說好話的:“先前就覺得幾位表哥都出眾得很,父親也誇了不止一回,說寶玉表哥天資聰穎呢。”

說起這事兒賈母就肝疼,但是也不好對年紀尚小的外孫女解釋什麼,隻是苦笑著說:“這潑猴,硬是要舞刀弄槍,又喜歡一門子悶頭作甚麼‘實驗’,叫你二舅舅捶了好幾頓也沒改好,現在便隨他的,好歹是答應了我們明年秋天去考童子試,不然他老子非得把他扒下一層皮。”

寶玉摸摸鼻子,假裝哭喪著臉:“可見老祖宗對林家表妹是疼愛到骨子裡了,這麼快就掀我的老底。”

“行啦行啦,彆作怪的,回頭給老祖宗叫人給你做冰糖燕窩燉梨,這總行了吧?”賈母最喜兒孫環繞,看到一屋子少年少女,心情都好了許多。

“喲,才來老祖宗這兒,就聽到有糖水?秋梨燕窩最潤燥了,我可得舔著臉叫老祖宗賞我一碗。”王熙鳳安排好了今日的晚宴,趕來賈母這兒,方一到,聽了半拉子的話,就開始活躍氣氛。

“行了,少不了你的。”賈母對鳳姐兒說。

再不一會兒,王氏領著李紈也來了,李紈身後還跟著榮國府四世同堂的第四代,她的倆兒子,賈蘭和賈苒。賈蘭今年六歲,再幾個月到了明年就要步他爹和叔叔們的後,去族學了,因李紈對他要求頗為嚴格,所以小小年紀倒是有些一本正經,也不要奶嬤嬤牽著,而是自己邁著方正的步子上前來與老祖宗並林姑姑見禮。相比較之下,年僅兩歲的苒哥兒就有趣多了,小圓臉肉呼呼,寶玉深刻覺得因為大哥哥和大嫂嫂在有了苒哥兒的時候,才是後世講求優生優育的年齡,所以苒哥兒從小身子骨就結實,同樣的,也比蘭哥兒皮實多了。

李紈本想嚴加管教的,但是這小子太會耍賴,不知怎麼地發現了家裡頭並不是親媽說了算的,因而每每闖了禍,要麼尋他老子,要麼去尋二太太,總是想儘辦法避過教訓。現在他胎發抓了兩個小揪揪,穿著大紅撒金花緞麵的小褂子,裡頭是同色長袖衫,脖子裡掛了一個小金鎖,金鎖下頭的小鈴鐺叮當作響。一路走來被奶嬤嬤抱在手裡,好不容易被放到地下,便有樣學樣地跟在哥哥身後行禮。不過因為手短腿短,重心不穩,骨碌一下坐了一個屁股墩。苒哥兒也不哭,也不怕,索性就賴在地上笑眯眯地朝四處看看。看到寶玉,就張手要抱抱:“蘇,餓蘇抱!”

王熙鳳連連去一把把苒哥兒抱起來:“喲,這是誰來了呀?”遂和奶聲奶氣的苒哥兒說著聽不懂的話。苒哥發現自己距離餓蘇挺遠的,遂不老實地掙紮,終於鬨騰得王熙鳳抱不住了,交給寶玉:“寶玉,苒哥兒和你可真親。”

苒哥好似聽懂了,揪著寶玉的衣領子:“豆四爺們!”指指自己,又指指寶玉,叫大家笑得停不下來——才兩歲的娃娃,小麻雀還拇指大小,就知道什麼是爺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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