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 綺散齋。
對,沒錯,寶玉的書房從前院的西邊兒挪到了東邊,名字還是沒有變——因為他覺得原來綺散齋這個名字就很好聽, 絕對不是因為他懶得取名字哦!
寶玉失笑:“再然後,你就英雄救美了?”
柳湘蓮沒理會寶玉的調笑:“我跟你說,你家這門表親, 真得好好管管了,囂張跋扈, 回頭惹事了,不是王家擦屁股、就是你家擦屁股。”
“恩, 這事兒, 還先謝過你提醒。”寶玉正色謝了柳湘蓮,然後繼續追問, “所以, 因為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甄先生就看上了你的人品,願意將女兒托付給你了?”
大致也就差不離吧,柳湘蓮沒好意思說是等到薛蟠離開之後, 自己再次下馬拱手和甄士隱告彆, 結果坐騎突然耍脾氣, 從自己背後頂了一腦門子,然後……
柳湘蓮覺得自己一世英名都要毀了。
能文能武,刀槍棍棒不在話下的冷麵二爺柳湘蓮居然有一天被自己的坐騎撞倒了, 還在衙役趕來抓登徒子的那個時刻。
柳湘蓮當場就愣住了,捏著蓮兒的手腕愣住了:“甄先生……這這這……”
甄士隱:“這這這……”
“爺,您要麼還是先放開手再說?”隨後小跑過來的柳湘蓮的小廝弱弱地開口:爺,您才趕跑了一個登徒子,怎麼自己就做出這麼孟浪的事情呢?
“抱歉,抱歉……”
周圍的人發出善意的哄笑:蓋是因為他們都看到了前因後果,而京城之地,民風還算開放,不至於說因為剛才那一握之舉,就破壞了蓮兒姑娘的名節了——當然,成為彆人嘴裡一陣子的談資也是沒辦法的。
“抱歉。”柳湘蓮再次誠懇致歉,甄士隱雖然心下有些說不出的滋味,但是也知道這是意外,不能怪柳大人的,於是捏著鼻子說沒事。
蓮兒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心口撲通撲通地亂跳,覺得麵頰緋紅的厲害。
再後來,回到空曠的宅子裡,柳湘蓮在屋子裡翻來覆去地踱步子……
再再後來,就是今日他特意來榮國府找寶玉的目的了:這提親的規矩是怎麼樣來著的?
柳湘蓮父母早逝,對規矩這方麵真是七竅通了六竅,要不然原先也不會乾出上台唱戲的荒唐事兒了。
說實話,寶玉和柳湘蓮的關係還不錯,既然對方都開口求助了,自然是要幫忙的,不過自己才十五呢,又是個男孩子,也不太懂這方麵的事情,遂去求了王氏。
王氏覺得自己兒子和柳湘蓮交好也是好事,都是在吳郡王手底下當差的,之前還聽到傳聞說柳湘蓮是柳岩那一派的,現在看來,也不儘然,還是和自己兒子的關係最好了,遂把這事兒攬了下來——交給大兒媳去辦了。恩,沒錯,王氏替李紈攬下的這事兒,因為這不是快過年了麼,王氏自己也忙得團團轉,而且到甄家旁支提親,珠哥兒媳婦去,麵子上儘夠了。
倒是因為這事兒,王氏又特意尋了賈母一次:“老祖宗,這一兩年,咱們寶玉也算是出息了,雖然如今他在江蘇呢,但是咱們是不是該在京城裡該替他相看起來了?”總得要成家立業啊。
“寶玉的事兒不急,總歸他是男孩子,遲一些也無妨。倒是三丫頭,她是不必選秀的,來年也及笄了,畢竟她孝敬你一場,你不要像老大家的那樣,拖到十□□了才開始準備。”賈母倒是轉眼就想到了探春的婚事,心下有些可惜:可惜了三丫頭的出身,若是嫡出的,配如今的柳湘蓮也挺好。
王氏這一趟沒得了賈母的準話,心下有些氣兒不順,轉念想到上一回去看大丫頭的時候,長女說的,寶玉的婚事恐怕還是會落在林家身上,心裡就覺得有些不得勁兒:林家很清貴沒錯,林如海也是位高權重沒錯,可是抬頭嫁女、低頭娶媳,要是那嬌嬌弱弱的黛玉真的嫁給了寶玉,日後自己婆婆的款兒往哪裡擺?
遂當夜,王氏又和賈政說了這事兒。
賈政是個俗事萬般不操心的:“寶玉的婚事?急什麼,男兒自當先立業後成家!”
王氏又期期艾艾說了老祖宗好似有給寶玉黛玉做姑表親的意思。
賈政一甩手:“挺好,林家家風正。”
【可是林黛玉那麼嬌氣、還愛使小性子喂喂喂!】王氏心說。
“我看挺好。”躺著的賈政越想越合適,“回頭開年了給妹婿去信問問,既然去年玉兒就免選了,也該物色夫婿了,咳咳,咱們寶玉,還算是湊合吧。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妹婿的眼。”
【我妹妹當初嫁去林家,如今要是林家再嫁一個女兒回來,嘿,挺好!】
賈政越想越樂:“你聽清楚了,老太太真有要給寶玉聘玉兒的意思?”
王氏:【凸凸凸,感情我們說了半天您都不知道我想表達的意思,我這是樂觀其成的樣子麼?】
…………………………
且不說在城北短租了房子的甄士隱在聽聞柳湘蓮意思的時候是怎樣的內心五味,但是又不想生硬拒絕:畢竟憑良心說,柳湘蓮這樣的條件算是不錯了。要是自己沒有家道中落、要是英蓮沒有被拐子拐走這十多年,或許還能夠多多挑剔一下對方……但是……現如今,一個正五品的雲騎尉求娶自己的女兒,周圍的人都得說是自己家的好福氣了。
甄士隱歎氣:【先為難他一下,但是又不能說死了,這可真難辦,女兒才認回來呢,難道又要變成彆人家的了?】
最後,正月裡,這事兒基本上就算是有眉目了,在李紈的說合下,兩家人換了信物(噗,其實就是未來的翁婿兩人),蓮兒先帶著京城這邊開出的戶籍資料去姑蘇辦理新的戶籍,然後等安定下來了,再舉行儀式。
原本說定了親事的人不應當在見麵的,不合規矩,但是出門在外,到時候回江蘇,一路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是難免,不然怎麼有一個詞叫事急從權呢?
柳湘蓮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當之勢找好了老婆,最大的功臣是他的坐騎——因為他慣用的坐騎在海州呢,這還是路上隨便買的,現如今被他好好養起來了,咳咳,其中意思不必多說。
正是因為此事,倒是叫原來和柳湘蓮一處混的人有些不高興呢,嚷嚷著就打上門去了:“冷二爺如今水漲船高了,就瞧不起兄弟們了?要成親這樣的喜事兒,也不通知哥兒幾個?”
見到這一群大冬天敞著衣襟、搖著扇子的紈絝們,柳湘蓮深刻覺得自己那一段寶玉嘴裡的“中二期”實在是有些慘不忍睹,怎麼儘和這樣子的人混在一塊了,現在瞧瞧也沒比薛蟠好多少吧!
眼見著有人越說越不像話了,直嚷嚷著要見見未來的冷嫂子。
【小王八兔崽子,老子好不容易搞定了泰山,你們要是去了一準就壞菜!】
不過曆練出來了,冷二爺也不是吃素的,一通軟的硬的懟回去,叫紈絝們熄了聲兒,最後說回頭這事兒沒完,要在柳湘蓮大婚的時候灌醉他雲雲的。
那就是以後的事兒了,不過兩句空話,誰怕誰。
…………………………
今年是臘月二十二進京的,離京的日子還是正月初八。
寶玉出發前一天,賈母又把兩房的男丁叫來了。
“老太太這是有什麼吩咐?支人來說一聲就是了,正月裡頭,事情雜亂,我還邀請了老秦來吃酒呢。”賈赦慣常就是不見人的,要不是這一回賈母派去的人強調了又強調,恐怕他就不是遲到一會兒這麼簡單了。
【爛泥扶不上牆!】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麵前這一灘爛泥是自己生出來的,真是一件叫人覺得額角突突的事兒,賈母閉了閉眼睛:“現如今叫人家老秦了?怎麼九月裡的時候,我還聽說你在院子裡叫人家老/畜/生呢?”
賈赦撓了撓頭:“沒有的事兒,我和老秦關係好著呢,怎麼會罵他老畜……生?”嚇!九月裡,確實自己以為自己被老秦坑了一把,然後在院子裡破口大罵了幾句。不過這事兒老祖宗怎麼知道的?
現在也不是考慮老娘怎麼知道自己院子裡發生的事情的時候了,賈赦咧咧嘴說:“哪能呀,估計是下頭的人聽錯了吧……對對,聽錯了吧……”
賈母不緊不慢地說:“我聽得真真兒的,說大老爺在院子裡指天罵地,還把書房翻了一個底朝天,又發賣了幾個丫鬟。這麼大動靜,我自然是聽見了。”
眼見現在狡辯不過,賈赦說:“唉,誤會,誤會一場,老秦有一回說拉了東西在我院子裡,回頭邢氏叫人在幾個丫鬟屋裡搜出來的,這等手腳不乾淨的丫鬟,差點叫老爺我背了鍋,賣了都算是輕的;這不是一時激動麼,覺得老秦冤枉了我,所以亂說話了。老太太您放心,後來這事兒就結了。”
“果然是結了?”
“結了結了,那老秦畢竟是秦側妃的堂兄麼,我有分寸。”
“那麼,方子也都找到了吧?”賈母端起茶盞,輕輕地撇開茶葉沫子,緊接著問了一句。
“找到了、找到了……了?了!”賈赦先是順溜地答話,然後麵色一白,結結巴巴地說,“老太太,您……您瞎說什麼呢?方子,方子好好兒地被我收著呢……”
賈母不說話。
一室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