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說完之後, 許是自己都覺得脫口而出的話頗為怨婦腔,遂乾咳一聲以掩飾尷尬:“逆子, 這就是你硬說要搞什麼幫扶親戚才生出來的事兒。你大哥哥翰林清貴, 沾不得這些黃白物,所以……”
寶玉點點頭:“所以以後勞煩老爺多費心了。”
【嘎?這小子說啥?】賈政略懵, 不知道怎麼這就成了自己的責任了?
寶玉又補上一句:“畢竟兒子閱曆不足,恐怕不能很好地處理個中利益關係, 還需要老爺這樣老成持重的人來幫忙把關。”
一番解釋之後,才叫賈政瞪大的眼睛恢複正常大小了。
說真心話,寶玉先前帶著府裡女眷倒騰口脂的時候,賈政就從不以為然到相當驚訝, 及至每年分紅的時候難免酸溜溜地覺得:自己這個做老子的,兜裡統共也沒幾個錢, 看上什麼筆墨紙硯, 要是價錢有個上百兩,就得好好考慮一下要不要添置;可是這個嫡次子, 每年送府裡長輩、兄弟、姐妹的伴手都不隻三五千兩!可見薛家要了京城外口脂的銷售權之後給寶玉分的銀子著實不少。
賈政饞不饞?相當眼饞!
可是叫他像大哥那樣沒臉沒皮地賣女兒、和兒子兒媳婦討要銀錢或者為了增加點子花銷去討好妻子,賈政卻是不願意做的!
【哼,身為君子,怎能為區區身外之物折腰!】賈政這一挺胸膛, 就挺了好些年頭。當然,這些年,賈母和王氏私底下都有貼補他,寶玉在三節兩壽的時候也沒少孝敬便宜爹(花錢討討假正經歡喜, 順便買個清淨),賈政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大丈夫麼,總得要麵子呀。
現如今嫡次子再三邀請自己坐鎮一下家裡的產業,理由也是全然站得住腳的——賈赦這麼又被革爵又中風的,賈政必須出門頂事兒了,不隻是出門交際,還有對內對整個府擔責任。
寶玉娓娓道來的態度著實誠懇,賈政想著兒子確實還缺點子曆練,原先小打小鬨也就算了,現在是先要弄自己房的十三香,又要折騰大房的葡萄酒,還有,東宮府衛軍參將的本職工作更是絕對不能出紕漏,故而會有些手足無措尋,自己幫助也是人之常情。
賈政撚了撚胡子,心裡頭其實挺有一些小得意的,不過還是有些放不下(他自以為的)清流包袱。
寶玉是什麼人?
來這兒十七年,除了一兩歲口齒不伶俐的時候沒能卯足勁把便宜爹哄開心——那時候他肢體語言也還是做得很到位的,每次見到賈政就和見到親爹一樣,又是咧嘴笑,又是賣萌的,叫賈政覺得嫡次子還是挺喜歡、挺崇拜自己的。
等後來寶玉說話溜了,更是一套一套的,無論是啟蒙時候的聰慧、救賈珠時候的毅然、有秘密找便宜爹的全然信任(……)、有好的東西總不忘記給便宜爹送一份(其實都是位麵交易平台裡最普通的東西)、不得不裝作紈絝的前一晚還與賈政談心一夜、遠赴江蘇之後月月都給家裡寫信,不拉下對每一個人的關心,尤其對長輩中最難搞的賈政加重筆墨……
以上這些十幾年如一日的前期工作終於還是有成效的,至少賈政在聽到寶玉的提議之後,沒有覺得嫡次子是拿錢來羞辱自己,而是開始考慮這個兒子是不是真的擔不起這麼大的事兒,得自己出馬。
又有寶玉眼珠子一轉好好勸說了賈政,說這是家中生計,咱們並沒有與民爭利、也沒有違法亂紀,誰家沒有一點子的產業呢?
一旁的賈珠也在幫寶玉敲邊鼓,然後賈政就心動了……
“再說了,老爺主持過太子殿下從前住過的郡王府和現如今住著的東宮修建事宜,統籌、管賬、馭下自有一套,兒子要向老爺學習的地方還多著呢。”末了,寶玉以慣常的拍馬為結尾。
終於,賈政答應掌管一試。
…………………………
沒錯,寶玉才不要傻得把自己當做老黃牛使,然後叫家裡人(特指便宜爹)坐享其成。須知道,有時候,一個人太能乾了,往往會叫他周圍的人產生惰性和依賴,從而更加不願意動腦子和體力,平白苦了能乾人。
至於說賈政管著十三香和葡萄酒會不會中飽私囊?
首先,他的脾性就是死要麵子的那種,把名聲看得比錢重要;
其次,現在整個榮國府的門楣等於說是賈政擔著的,要花錢,賬房直接領用,何必辛辛苦苦去冒著風險做假賬?
然後寶玉就樂嗬嗬地把十三香方子的譯版交給了賈政和賈珠。
這父子倆看著簡簡單單十三種原料,每每配比不同就能調出不同的口味,頓時覺得神奇。
當然,他們今個兒晚間吃飯,也嘗過了十三香螃蟹、十三香油爆蝦和十三香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