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2 / 2)

十六點點頭:【沒錯,宮中記錄,胡嬤嬤確實是太初五年春入宮的。】

胡嬤嬤繼續說:“奴婢在宮中,牢記掌事嬤嬤的教誨,不敢行差踏錯。但是……太初五年大年三十,奴婢記得清清楚楚,那夜……”

那夜,尚且年輕,在意容貌的胡好不慎被彆的宮人潑了油汙,她擦臉蓋胎記的粉都被衝走了,於是皇後娘娘準了她回屋自去梳洗,她心下著急,於是從西暖閣抄了近路。路過靜恬齋的時候,隻聽得上頭一聲泠泠輕笑。

胡好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時的一幕:【一個全身穿戴雪白的女子,倚在二樓的廊間,舉著酒壺仰頭喝酒。】

全白!全身素白!誰吃了雄性豹子膽,敢在宮裡這麼穿?

那一瞬間,胡好甚至覺得:【這……許是前朝的女鬼吧?】

然後對方開口說話了:“這不是胡好姐姐麼?我是阿寧。”

嬌甜一句,胡好立時間就想起來了!這這這,這是當今萬歲的親妹妹,如今的鎮國長公主水寧!年少時,水家與胡家有交情,水寧時常來胡家找族姐玩耍的。

胡好對她最後的印象,還是前朝選秀之前,她滿不在乎的神色,仿佛入選、落選皆可從她意一般。

等到這些年,彆人說起這個命途多舛但是絕對不算苦命的長公主,都誇一句陛下重手足,居然力排眾議封她(曾為前朝末地寵妃,被當時的朝臣罵作禍國奸妃的她)鎮國二字,特許見駕不跪,還禦賜小湯山莊子給其養身子……胡好還曾羨慕過她命好。

若不是醇親王在自己入宮前麵談的一番話,胡好是真心實意羨慕她的。

當然,在此,胡嬤嬤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對方開口說話之後,奴婢才認出來,這是鎮國長公主。”隻字不提自己進宮之前水宏曾托付自己進宮去查探水寧下落一事。

十六有些不解:“既如此,長公主在靜恬齋能夠出入自如?”

胡嬤嬤頓了頓,繼續說:“後來,奴婢才知,皇後娘娘讓長公主住在靜恬齋,是為了護住她。”

護住她。

需要皇後出手保護長公主,那麼能對長公主造成威脅的人是誰,不言自明。

【這便能說得過去了,為何一貫連奴才都舍不得打殺的母後,會將她的小姑子幽禁起來。】十六,是鬆了一口氣的,他真有些擔心,今日會顛覆自己對母後的印象。

胡嬤嬤說了足足一個時辰,期間,十六數次提問,胡嬤嬤知道的,都老老實實說出來,不知道的,便直說自己並不清楚,十分配合十六的詢問——隻除了,她這番話裡,七分真,三分假,隱去了醇親王在此間的身影;也絕口不提,自己從太初六年起負責給靜恬齋送飯,偶得鎮國長公主指點一二之事。在十六問她,當時靜恬齋伺候鎮國長公主的宮婢之時,胡嬤嬤猶豫著開口了。

“那時候,長公主脾氣一時好一時壞,但是絕不允許有丫鬟貼身伺候,若說外頭的雜使宮婢,倒是有一個人……”

十六抬眼,緊緊盯住胡嬤嬤,他知道,這個宮婢,許就是整件事情中,一個至關重要的節點。

“先皇罪妃許氏,是前朝留在宮中的末等宮婢出身,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不過,後來她使法子,進了坤寧宮,太初三年至太初十年,一直是她伺候長公主的。”

……

胡嬤嬤出宮之後,背後是一身冷汗,在八月秋高氣爽的時節裡,她竟覺得不勝心寒。

因為,徹徹底底地掀開塵封多年的記憶,那些叫她日夜痛苦的記憶,她才發現,當初的一切,很有可能都是有人安排設計的。

她以為是救贖的人懦弱不堪,她以為有半師情誼的冷心冷肺,她以為陰差陽錯受的□□……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麼自認倒黴的誤會,而是真真切切被人拿來擋災了!

【那畜生(先皇後長子)愛豆蔻少女,當時的許氏,可不就是最鮮嫩惹他眼的麼。當時自己覺得是不小心替許氏受了罪,如今想來……前朝末年後宮淫/亂,侍衛與宮女通/奸生下來許氏,後來宮門破了許氏雙親儘失,五六歲的小丫頭都能在被攻破的皇宮中活下來,再次攀上同樣在前朝宮中住了多年的水寧,這許氏,又豈是簡單人物?】

且不提出宮之後,就失魂落魄上了馬車的胡嬤嬤。

單說留在坤寧宮的內十六,也是無比震驚。

皇後郭氏給了他足夠的時間與空間,就連亮亮迫不及待想要將桂花獻給父皇都被郭氏給按住了。

事關皇家辛秘,十六再如何無頭緒,也不好立即就找了小夥伴寶玉來分析,隻能靠自己琢磨。

於是,他又開始主動失眠了。

留在坤寧宮中吃了一頓中飯,下午回乾清宮之後,他便趁著記憶清晰,將上午胡嬤嬤說的事按照時間順序一一羅列出來,然後找來父皇筆記和史官記錄的先皇起居注,慢慢核對。

這其中,很多大事,都能對上。

比如,鎮國長公主太初三年開始身子不適,去郊外莊子養病——胡嬤嬤說太初六年她開始給長公主送飯,當年聽水寧親口說,已經在靜恬齋住了三年了。

比如,先皇罪妃許氏太初十年承寵,被封才人,半年後有孕晉升為九嬪之一——為什麼她能夠晉升如此之快?隻是因為容色出眾?

比如,太初十三年,皇三子殤,次年,許氏再次提了份位,成為妃位——自來隻有生孩子漲份位的,可沒有死孩子漲份位的事。

而這一年,明明白白記載了——鎮國長公主於太初十三年冬至日病逝。

同樣這一年,賈代善回京敘職,突發舊疾,無法再領兵外出西北(注),遂留京療養,先皇賜禦醫,每三日往榮國府請脈。叫人奇怪的是,史官的起居注中,太初十四年秋起,便再沒記錄陛下有過問榮國公的病情了;再調了太醫院出診記錄,果然從那時候起,太醫院也不再派禦醫去給賈代善診脈。仿佛半年前還是簡在帝心的榮國公,不多時就被先皇遺忘了。

一直到太初十五年,榮國公賈代善病逝,病危上折,替次子求官,於是賈政得了個工部員外郎的職位,並且在這個職位上,一呆著就是十多年。

十六越比對,越是心驚。

種種跡象表明,從前的舊事,就是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將許許多多人都網在裡頭,年幼的他在網子外麵,看到不過是一片祥和,等到如今撕開大網,才驀然發現,原來,人人隻道前朝肮臟,又誰知大明初立的皇宮之內,也深埋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

十六已然相信了一半,剩下一半需要再收集證據,小心求證,畢竟現在也隻是一塊石板與胡嬤嬤的一家之言而已。基於此,他打算先等等,看看丁十三那邊在榮國府會有什麼發現。

這一等,就等了五天,從八月四號開始給丁十三布置了任務到八月九號,丁十三那邊毫無進展。

十六有些心急,遂再發密信催促。

又過了五天,到了八月十四,丁十三還是送來請罪密信。

十六不由得有些懷疑——不是懷疑丁十三被知情的寶玉收買等等這些陰謀論的事情,而是懷疑這麼多年沒用上這個釘子,也許、大概、可能、這個丁十三已經手生了吧?

………………………………

十天過去了,王嬤嬤一無所獲。

雖然她的身手不是暗衛丁部中最好的——當年排行十三,也就代表她能力在丁部中位於十三位,但是她絕對不會承認,這麼多天一無所獲是因為常年不動彈,手生了。

絕對不承認第一天探底史老太君私人庫房的時候差點被巡夜的婆子發現是因為自己功夫退步了。

【那是因為自從多年前府中改規矩之後,巡夜製度就嚴苛了很多,後來賈瑛成了禁衛總兵,還把帶兵的那一套放到府裡來,現在等閒人可是不能摸進榮國府的,就算是丁十二來也一樣!人家還不如我熟悉地利呢。】

【這麼遲遲無所獲,一定是因為業務不對口啊!】

丁十三五日前再次接到密信,上頭敦促她加快速度,可是好不容易從賈母身邊那個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的丫鬟鴛鴦身上套印了一套庫房鑰匙,她容易嗎!

又過了五天,上頭再來信,丁十三覺得自己的白頭發都要愁出來了。

偏偏,老天再助她一次!

賈瑛提議,中秋去莊子上過!!!

老祖宗去、二房都去,就連大房,賈赦行動不便也被轎子抬著去。

中秋麼,務必是月圓人團圓的,全家一起去。

主子們都不在……丁十三覺得,自己在中秋夜,潛入庫房,不眠不休,徹夜謄抄,一定能夠順利完成任務的。

…………………………

至於寶玉。

對此隻能表示:

【嗬嗬。要不是為了給你創造機會,我需要大費周章地把全府的人都弄出去?原本我隻打算白天帶著玉兒和萌哥兒去花田莊子散散心、逗逗滾滾的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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