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過了三天,乃是上元節。
榮國府眾人賞了花燈,又吃了幾杯酒,當做給寶玉踐行。
夜深之後,各回各院,寶玉留下了請安完畢的萌哥兒,又揮退了伺候的人,一把抱起大兒子:“走,陪爹爹泡個澡。”
這對於萌哥兒來說可是非常新奇的體驗,大大的浴桶,萌哥兒腳下踩著小竹凳子才能把胸脯以上露出來,熱水蒸汽騰騰的,萌哥兒的小臉蛋一下子就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寶玉看著大兒子認真地洗香香,又遞給萌哥兒一塊帕子:“幫爹爹搓背。”
這麼一來一去,萌哥兒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倒是被調動起來了,尤其是當洗完澡之後,萌哥兒得知今晚可以和爹娘一起睡的時候,他睜大了眼睛:“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並且,托他的福,芽哥兒今晚也能在主屋留宿。
看著大兒子滿懷希冀的眼神和小兒子樂得在床上打滾的姿態,寶玉深刻覺得這個時代的教育,或者說貴族家中對子女的養/成教育和現代根本就不能比啊。這也就難怪了為什麼越大的家族之中,有些親情觀念反而更單薄——因為人家的孩子從小就是奶嬤嬤和丫鬟帶大的,連晚上睡覺都不和親爹娘在一起,能親熱得起來麼?
但是這樣的教育方式也不能說不好,畢竟這個時代對於成人的定義和後世可不一樣;這兒沒有未成年人保護法;這兒隻要有能力,甘羅十二歲也能拜相;這兒,權貴家中教育出來的孩子早熟,窮人家的孩子也早熟,萌哥兒留在京城,就是寶玉和他談了半個時辰之後,年僅七歲的萌哥兒自己拿的主意。
睡前,寶玉給萌哥兒吹了笛子——他已經好久沒有給萌哥兒吹笛子了,甚至於芽哥兒還隻是在周歲之前才聽過爹吹笛子哄他睡覺,因為董、習二人倒了之後,寶玉後來實在是太忙了。
一曲吹完,芽哥兒已經閉起眼睛打著小呼嚕啦,萌哥兒卻是趴在床上,一下又一下地伸手戳著弟弟的胖肚子。
黛玉在一旁通完頭發,有些僵硬地抿嘴說:“彆弄你弟弟,待會兒他醒來該鬨了。”
萌哥兒被娘親的語氣給嚇了一跳,呐呐停手了,瞧著怪委屈的。
寶玉摸了摸萌哥兒的發頂:“該睡了,這還是咱們一家四口第一次躺在一張床上呢。”
黛玉還是有些不自然的,寶玉下床走到梳妝台前,扶住妻子的肩膀,伸手摸了摸她的麵頰,一片濕漉漉。
萌哥兒坐起來,歎了一口氣說:“娘,你彆哭,三年很快就過去的。”小大人似的還安慰黛玉。
這麼一來,黛玉怎麼忍得住呢,更是淚如雨下。
“行了,咱們躺好了,說說話吧。”寶玉伸手拿起一旁的帕子將黛玉的眼淚一點一點擦乾,然後托著她到了床沿。
黛玉看著盤腿坐在床沿的大兒子,又看了看已經滾到大床最裡頭去打小呼嚕的二兒子,終於還是躺了進去。
這一晚,萌哥兒很遲很遲才睡,因為他知道,天亮了,就要和爹娘分彆了,所以他想天亮得晚一點,再晚一點。
…………………………
再如何不舍,分彆依舊會到來。
昨夜還小大人似的很堅強地安慰娘親的蒙萌哥兒早上起來之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是他接過了三月的活兒,認認真真地服侍了娘親擦臉洗漱。
一家人穿戴整齊之後,去到榮慶堂吃了早飯。
該啟程了。
老祖宗帶著眾女眷送寶玉一家到了榮國府二門,接下來是賈珠等人將寶玉送至大門邊。
隨後,賈珠要去上朝了,賈環帶著小輩們和萌哥兒繼續送寶玉,至於京城北大門。因為武氏有了身子,賈環暫時先不去關外;武家的二兒子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他現在是武舉人的身份,願意婚配與他的好人家女兒也不少,所以今年他得配合家裡把媳婦給討進門,也不能即刻跟著寶二爺出京;不過賈苒還是這一次一起去的(李紈心緒複雜)。
保重的話說了千萬遍。
萌哥兒站在賈環身邊,望著爹爹翻身上馬,娘親弟弟登上馬車,那個笨弟弟啊,居然還天真地開口喊著:“哥哥來啊。”芽哥兒不知道,他哥哥這次不能一起走了。
等到馬車的輪子開始滾動,車廂裡的笨蛋弟弟哭了起來:“娘,哥哥還沒上來呀……”然後是娘哄弟弟的聲音,溫溫柔柔的。
萌哥兒一直很堅強地站著,目送爹娘遠去,直到整個車隊都不見蹤影,他含在眼眶裡的眼淚才啪嗒一下,落下來,砸在青磚地上,暈開大點大點的痕跡。
…………………………
寶玉回到冰城之後,便找來一更談了一次話。
對於爺希望自己回京去照顧萌哥兒這個提議,一更是拍著胸脯表示:隻要他在,就不會讓萌哥兒出一點兒事!
寶玉鬆了一口氣:“你最穩重,你回京城,我能放下一大半的心,一月這邊,已經三個多月了吧?從冰城請一個大夫同行,慢慢回京,這事兒,且不那麼著急。”
結果一更當晚回去和一月說了這事兒,直接被一月給否了:“慢什麼慢,萌哥兒最要緊。你快馬先走,我隨後慢慢來就是。”
於是第二天,一更說了和家裡人商量好的法子,寶玉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下來拍了拍一更的肩膀:“辛苦你了。”
得到爺這一句話,一更和一月覺得什麼都是值得的。
…………………………
時間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轉眼就到了秋天。
而秋天,是豐收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