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伸手給黛玉擦了擦眼淚,捏了捏對方依舊柔嫩細膩的臉頰軟肉,勸慰道:“玉兒你也彆心急,想要改變人的觀念,非一朝一夕之功,但是隻要日後女兒家能夠做活養家糊口,甚至賺的錢比男人多的時候,女子在家中的地位自然而然就會慢慢提升。”這叫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更重要的,是讓這些女子們自己能夠立起來,就好像冰玉堂的女子們,眾人都覺得她們可憐,必定會晚年淒涼的,可是她們自己覺得自己可憐麼?未必吧?她們自食其力,同心協力,若不是因為冰玉堂的生活環境比她們之前的要好,她們為何要選擇自梳呢?”
黛玉也就是一時之間被表哥感動了所以情難自禁地淚盈於睫,很想到正在談論正事,便很快收了回去:“是了,我正想說,元宵之後,我打算把冰玉堂裡頭那些被棄養的女嬰女娃都集合起來,找人教她們讀書寫字,不求文采如何,便是不做一個睜眼瞎,不至於簽雇工契的時候被人蒙蔽,簽了賣身契都不知道,也便足夠了。”
寶玉微微睜大雙眼,然後十分讚歎地說:“我家玉兒越發能乾了,已經開始走一步想三步了。”
黛玉抿嘴笑笑,越發有條理地開始說她原本的打算了:原本她是想要教冰玉堂的女子們習女書的,甚至因此,她鑽研了兩三個月的江永女書,不過後來,她發現,女書這種文化現象的存在,追溯本源,和冰玉堂並無二致,是女子們為了有一方自由呼吸的天地而開創的,代代母女口口相傳,但是並不是官方文字。與其學女書,不過多一項說私房話的本事,還不如乾脆就習字!
“就是,有些女子年紀大了,白天又有活要做,雜事諸多,記性不如孩童,學了後頭忘了前頭,怕是很難調動她們的學習熱情。”黛玉小小地歎了一口氣,她小時候也曾動過心思教身邊的丫鬟婆子識字,不過能堅持下來的人寥寥,當初身邊也就王嬤嬤和雪雁堅持了好一陣,現在想想,王嬤嬤是個西貝貨、雪雁後來又被打發出府了……
這在寶玉看來卻並非難事,要知道,他原本生活的那個世界裡頭,全新的種花家成立之後,便開展了轟轟烈烈的掃盲運動,雖然譬如說‘一年掃光’的掃盲大/躍/進不可信,但是後來官方比較靠譜的調查顯示,僅僅十來年的時間,種花家十五歲以上人口的文盲率從解/放/初期的百分之八十下降到百分之五十二,有一億多人摘除了文盲的帽子。
而說到這一奇跡,就不得不提——漢語拚音。
我國原來沒有拚音字母,采用直音或反切的方法來給漢字注音。【注1】《聲律啟蒙》便是一本很重要的蒙書,寶玉和黛玉啟蒙之時都先念它。
不過到了兩廣之後,寶玉發現了這邊有一些有意思的東西,紅胡子綠眼睛的番邦人想來大明傳教或者通商,雖然他們的活動範圍僅限於粵省的香江入海口的港口附近,但是他們‘心懷星辰大海’,盼望著能用(海上劫掠來的)象牙珊瑚珠寶等等,攻略大明的官員,能夠進入大明的內陸,故而香江的番邦人們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倒是在前朝末年的時候有機會,甚至真的北上抵達京城,還得了前朝末帝的賞賜和獎勵的虛爵,不過沒幾年前朝覆滅,那番邦人的爵位自然也就不作數了。現如今,四海平定,香江的番邦人們覺得年輕的帝王一定會對外頭的稀奇事務感興趣的。為了這一份可能的一定,他們努力學習漢字,被各種讀音折騰不輕的他們找到捷徑便是用拉丁字母來拚寫漢語。
寶玉知道漢語拚音在掃盲上的巨大作用,但是他不敢輕易‘創造’,因為讓大明軍隊的將士們學習番邦人的文字,簡直就是動搖軍心、大逆不道,十六都不一定能保下自己。
但是黛玉如果想要讓女子們識字,慢慢用上這個,卻是可以的——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們,實在是太太太小看女子了,沒有人會關心一群不嫁人、無子嗣、死後變成孤魂野鬼不得享受子孫香火的自梳女學番人的文字乾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