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愛,什麼寵愛?父皇他根本不是替我打算,隻是為了他自己的私心罷了。”
穆昶立刻壓低了聲音道:“殿下,這話可不好直說。”
景王道:“先生不必擔心,不會有人聽到的。”
穆昶點點頭:“是屬下太過小心了。可是,殿下,您覺得傅家人會舍棄寧王幫助您嗎?”
景王笑容冷嘲:“傅家會不會死心塌地的幫助本王,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卻知道,寧王不會再信任傅家了,同樣的,本王也暫且不會相信傅家。本王失去了一個安家,你寧王失去了一個傅家,倒是很公平。這樣想,本王還應該感謝父皇了。”
“可是,現下宮中不是有了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阮昭容嗎?”
提起這個,景王咬牙道:“我那位二哥,還真是學聰明了。先是搶占先機,主動請纓去邊陲賑災,之後又帶著祥瑞和美人回來獻給父皇。這一出接一出的,是打定主意不給我喘息之機。”
穆昶歎息道:“原本德妃娘娘最得聖寵,可是有了這位阮昭容在,便使得陛下忽略了德妃娘娘。在外寧王處心積慮的對付您,對內,他送美人進宮分德妃娘娘的寵,真是無孔不入。”
“那位阮昭容的底細可查清楚了?”
穆昶道:“回殿下,阮昭容本名阮馨兒,自幼父母雙亡,被年邁的祖母撫養長大,在她十二歲的時候,祖母就去世了,靠左鄰右舍的施舍活到現在,的確是個長在鄉野的女子。在隨著寧王進京之前,並未和寧王有過接觸。”
景王卻是不相信:“鄉野女子?鄉野女子的舞蹈會驚為天人,看她的樣子,你覺得她像個鄉野女子嗎?”
阮昭容生的穠麗嬌嬈,膚若凝脂,身若楊柳,這是鄉野女子該有的嗎?
穆昶道:“可是無論怎麼查,都查不到阮昭容和寧王勾結的證據。”
景王譏笑道:“他若有心將人送進宮,自然會想方設法抹去一切痕跡。想來那個祥瑞,也是人為。”
穆昶也道:“是,阮昭容定不是什麼單純的人,想來定是被寧王收買的貪慕榮華之人。”
“若果真如此,那就好辦了。”
穆昶道:“殿下要想辦法拆穿寧王和阮昭容嗎?”
景王抬手道:“不。寧王現在有了幫手,狡猾得很,還是要小心為上。”
“殿下覺得該如何做?”
景王道:“再去派人查,一定要查出阮昭容的真實身份。”
“是。”穆昶道,“那關於寧王遇刺的案子,您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本王也很是為難。”
明明他知道根本沒什麼刺客,寧王才是幕後主使,可是他不能直接告訴皇帝。但若是耽擱太久,隻怕同樣會讓皇帝懷疑他。
他被寧王逼到進退兩難的境地,突然覺得很可笑。
“先生有何高見?”
穆昶思忖一番,試探道:“不若趁此機會,將此事栽贓到太子身上?太子是您和寧王共同的敵人,想來這也是寧王想看到的罷?”
景王在書房來回踱步:“你說,寧王使用這出苦肉計的目的是什麼?”
“博取陛下的同情,讓陛下更重用他?”穆昶道,“或者,寧王想借您的手栽贓給太子?若太子真的被拖下水,寧王的手可是乾乾淨淨,而負責查明此案的您,定然會和此案有所牽連。”
景王拍了拍桌子:“是啊,父皇一向多疑,若是本王借機將此案栽贓給太子,父皇會不會懷疑我呢?”
“但是,陛下一向不喜太子,即便懷疑太子是被人陷害,還是會責罰太子。”
景王慢慢握緊了拳頭:“寧王!”
他落得一身輕鬆,讓自己殫精竭慮。太狡詐,太無恥了!
“務必要查出阮昭容的真實身份!”
不久,景王派去的人回來了,還是一無所獲。
“再查!”景王道,“隻要做過,就會有跡可循,必須查明阮昭容的底細!”
十日後,景王派去查阮昭容的人回來了,這次的結果讓景王欣喜異常。
“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經屬下細查。發現阮昭容並非是良家女子,而是一個舞姬。她的名字應該叫蘇翠微,一直在怡翠樓,賣藝不賣身,是個清倌,其實也是為了抬高身價罷了。她使出渾身解數,終於讓一個路過那裡的富商答應,為她贖身,銷去賤籍,娶她為妻。可偏偏發生了雪災,死了不少人。
原本那個富商不必死的,可是卻突然感染了惡疾,客死他鄉,後來蘇翠微也殉情而死。屬下查到,原來在兩人死之前,有一波商人裝扮的人暗中和蘇翠微接洽,害死了富商,又讓她自儘,然後為她改名換姓。
背後之人做的很隱秘,就連她死去的父母和祖母,也是存在的,隻是她頂替了彆人的名字,至於那個真正的阮馨兒,已經死在雪災之中了,想來被人毀屍滅跡了。她受人指使,在一個滿是屍骨的山洞找到了祥瑞,自然而然的就被寧王知道了,然後寧王便帶她回了京。”
穆昶道:“為何當地百姓,沒有認出來她不是真正的阮馨兒?”
“說來奇怪,認識阮馨兒的人,全部死在雪災之中了。”
景王一拍書案,咬牙獰笑:“好,好一個冒名頂替,殺人滅口!”
穆昶麵色平和:“如此說來,那阮昭容果真是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女子,她之所以進京,完全是被寧王收買?”
景王聽他這話若有深意,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穆昶道:“殿下,若是阮昭容隻是為了榮華富貴進宮,那倒好辦了。”
景王洞悉其意:“你的意思是,讓阮昭容為我們所用?”
…
大雪過後,天氣晴總算暖和起來了。昨夜又下了一場春雨,屋外的地麵上仍然是濕漉漉的,空氣中氤氳著清新的水汽。一夜落紅無數,花瓣黏貼在地上,耳邊傳來‘唰唰’的聲音,是有人在清掃院子的小路。
沈妤坐在一座水榭,手中拿著魚食,隔一會便灑到河麵,一條條錦鯉遊過來爭搶。
紫菀為沈妤係上披風:“姑娘,一會就回去罷,小心著涼。”
水麵倒映著沈妤的影子,她一雙眼睛深若潭水:“你看,它們吃的多歡快。”
紫菀笑道:“是姑娘喂的魚食太好吃了。”
沈妤麵上輕輕牽起嘴角:“是啊,隻要魚食好吃,魚兒很容易就會上鉤的。”
蘇葉三兩步上了台階,在沈妤耳邊說了什麼。
沈妤手指微頓,笑道:“是嗎?”
蘇葉道:“千真萬確。”
沈妤又灑下一些魚食,輕笑道:“好,繼續盯著罷,不要打草驚蛇。”
蘇葉看著遊來遊去的錦鯉,道:“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讓景王接連查幾次才讓他摸清阮昭容的底細是嗎?”沈妤麵上含笑。
蘇葉連連點頭:“是啊。”
沈妤將最後一把魚食丟進河麵,微笑道:“因為我要讓景王相信,阮昭容就是寧王的人。凡是參與奪嫡之爭的皇子,見識的明爭暗鬥太多了,所以大多好猜疑。寧王既有心送阮昭容進宮,必定會將阮昭容的事安排妥當,若是輕易就被景王查到底細那才是不符合常理。若是景王第一次查,就查出阮昭容的真實身份,他必定會懷疑這是寧王設了個圈套讓他往裡麵鑽。
所以,我自然不會輕易讓他查明阮昭容的身份。等景王完全確定了阮昭容是寧王的人,他會再次查阮昭容的身份,那時候,我在讓人故意露出一點破綻,讓景王的人,順著這點破綻深入的去查,屆時,景王定然會大喜過望,或許他會想著從阮昭容入手,對付寧王。”
蘇葉問道:“景王會拿到證據到陛下麵前揭穿寧王嗎?”
沈妤輕聲道:“他倒是想呢,一是所以證據早就被抹去,二是他不會白白浪費這麼好一個棋子。所以,他會留著阮昭容的。”
頓了頓她道:“若你是景王,你得知和寧王勾結的阮昭容是個貪慕虛榮的女子,你會如何做?”
蘇葉想了想:“威逼利誘,讓阮昭容為自己所用?”
“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蘇葉還算不解:“您真的眼睜睜看著景王收買阮昭容?”
紫菀接過話去:“你看咱們姑娘像這麼傻的人嗎?”
沈妤輕聲笑道:“我不傻,同樣的寧王也不傻,那位阮昭容更是個妙人。想必昨天夜裡寧王和阮昭容的表現,已經讓陛下動搖了。原本他以為阮昭容是寧王的人,可是他現在不能確定阮昭容到底是誰的人了。所以,他會讓人盯著寧王和景王,若是景王派人去和阮昭容接洽,陛下定然會察覺。”
蘇葉恍然大悟:“怪不得寧王會閉門謝客呢,原來真的是設了個圈套讓景王鑽。”
“就算陛下以為阮昭容是景王的人,他也不會拆穿景王,隻會在心裡默默為景王記上一筆。能窺探皇家隱秘,甚至找了一個和太後年輕時容貌相似的人送進宮,皇帝還會喜歡景王嗎?隻怕還會對他生出許多忌憚。景王他,注定與皇位無緣了。”
蘇葉搖搖頭,歎息道:“景王還以為抓住了寧王的把柄,沒想到卻因此葬送了自己的帝王夢。”
紫菀道:“不是還有寧王遇刺的案子嗎,景王會怎麼向陛下交差呢?”
沈妤端起茶盞,長長的眼睫垂下,顯得一雙眸子更加幽深靜謐:“無論他如何向陛下交差,陛下都不會再相信他了。”
蘇葉和紫菀皆是怔在原地,這招釜底抽薪,實在是太狠了。
蘇葉突然想到了什麼,道:“姑娘,今天傅檸去了寧王府。”
沈妤挑眉:“如此沉不住氣,看來她真的很不喜歡景王,同樣的,也是對寧王一片癡情。”
紫菀鄙夷道:“要奴婢說,這是厚顏無恥。明知寧王殿下已有了正妃,還想方設法嫁給寧王。”
沈妤輕輕勾唇:“人在景王府,心在寧王那裡,不是很有意思嗎?”
傍晚時分,去慈安堂請安的時候,卻是發現韋夫人和韋璟兄妹也在。
沈妤剛掀開簾子,太夫人就衝著她招手:“妤兒快過來,見過韋夫人。”
沈妤笑容純真,行了一個晚輩禮:“韋夫人好。”
沈妤有郡主封號在身,韋夫人自然不好受她的禮,微微側過身去。
沈妤正奇怪,這麼晚了韋夫人怎麼來了。太夫人笑著道:“今日你三嬸帶著婉兒和嬋兒回娘家,回來的路上的時候馬車壞了,韋夫人恰好路過,就送她們回來了。”
沈妤一回頭便看到一臉感激的薑氏,和沈婉姐妹:“幸好三嬸遇到了韋夫人,否者不知道要何時才能回府。”
沈婉站在薑氏身邊,眉目婉然,很是沉默,倒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又和韋夫人說了會話,韋夫人便告辭離開了。
用晚飯的時候,有人婢女進來道:“太夫人,負責看管家廟的嬤嬤有事稟報。”
太夫人麵色微變,她自然記得,家廟住著雪姨娘呢。
她放下筷子:“發生了什麼事,這個時辰趕過來?罷了,讓她進來罷。“
少傾,一個身材粗壯的婆子被領進來了,太夫人淡淡道:“家廟那邊出什麼事了?”
負責看管家廟的婆子鮮少能見到府上的主子,是以也不敢直視太夫人,垂著頭道:“回太夫人,雪姨娘身上不太好。”
太夫人將擦手的帕子放下,道:“可請大夫看過了?”
“看過了,但是……大夫說,雪姨娘就在這兩天了。”
沈妤微愕:“大夫可說是什麼病了?”
婆子道:“大夫隻說是雪姨娘被送去的時候身子就不太好,又五內鬱結,憂思過甚,所以……”
雪姨娘在府上的時候,也是吃穿不愁,可是到了家廟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更彆提她被關進家廟之前還挨了三十板子,再加上她擔心沈嫿,多思多慮,身體越來越弱,能撐這麼久已經很好了。
默了默,太夫人歎了口氣道:“雖然她是犯錯之人,但是念她在府上這麼多年,又生下沈嫿的份上,就妥善安排下她的身後事罷。給她買副好棺木,再買塊地,葬了罷。具體事宜,去和三夫人商議便是。”
婆子退下後,太夫人又對桂嬤嬤道:“將六姑娘請過來,到底是她親娘,此事自然要知會她一聲的。”
沈序被分出侯府的時候,太夫人開恩,並未讓沈嫿跟著離開侯府。沈嫿到底年紀還小,又不得沈序喜歡,沈序一個大男人也不會照顧她。
隻是沒想到,沈序這麼快就倒了黴,那麼沈嫿就要長久的住在侯府了。雖然她犯過錯,但是太夫人也不會不管她,養她幾年,再為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也就罷了。
沈嫿在聽到雪姨娘要不行的時候,眼淚立刻滾滾而下,並且請求太傅夫人允許她去家廟看望雪姨娘。
這也是人之常情,太夫人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便吩咐人第二天護送沈嫿去家廟見雪姨娘最後一麵。
比起毫無威脅的沈嫿,沈妤自然更關注景王。
幾天後,一封密信就傳到了皇帝那裡。
皇帝看完了迷信,一下子推翻了堆積如山的奏本。怒聲道:“好一個景王,朕倒不是不知道他有這麼大的能耐!”
居然連他和太後那點事都知道,而且還借著寧王的手,送了和太後容貌相似的阮昭容入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