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甩甩袖子道:“皇後此言有理。來人,將伺候阮昭容的宮人帶過來。”
每個宮裡伺候的人有幾十個,自然不能一個個審問,是以帶到大殿來的是能靠近阮昭容的人。
那麼,最先審問的就是阮昭容的貼身侍婢。
芳女官將兩個宮女的名字悄悄告知了皇後,皇後微微頷首,又一臉肅然道:“曼兒,茹兒,你們兩個是貼身伺候的,阮昭容身邊最得用的女官,阮昭容每天吃的藥,你們都一清二楚罷?”
曼兒和茹兒驚惶失措,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絕不敢謀害阮昭容和皇嗣。”
皇後淡淡挑眉:“哦,單憑你們一句話,所有人都要相信你們嗎?哪個做了壞事的人會主動承認呢?再者,就算你們沒有謀害阮昭容,你們毫無警覺的讓阮昭容吃了那麼久有毒的安胎藥,以至於差點小產,差點釀成大禍!這可是玩忽職守,難道不該責罰嗎?”
曼兒和茹兒連連磕頭:“皇後娘娘,奴婢也不知道,這與奴婢無關啊……”
“辦事不周,差點害了皇嗣,本就是大罪,來人,拖下去,打五十板子!”皇後冷冷道。
宮裡的五十板子可不是鬨著玩的,彆說是五十,很多人連三十板子都堅持不到就沒氣了。所以曼兒和茹兒聽了這句話,汗如雨下,一下子癱倒在地。
曼兒驚懼失色,膝行到皇後腳下,扯住皇後的裙擺道:“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
皇後冷眼瞧著她:“說!”
曼兒麵色忽青忽白,咬咬牙道:“是賢妃娘娘,是賢妃娘娘指使奴婢下毒謀害阮昭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
原本正在看好戲的傅賢妃,麵色大變,厲聲道:“胡說八道什麼,本宮何時指使你害阮昭容了?”
皇帝卻是神情冷漠的看著她,不發一言。
傅賢妃知道,皇帝對她的情分越來越淡薄了,她生怕皇帝聽信曼兒的一麵之詞相信她是謀害阮昭容的真凶。
她聲音淒婉道:“陛下,您不要聽信這丫頭的一麵之詞,一定是她受人指使陷害臣妾。”
曼兒冷笑道:“當初賢妃娘娘收買奴婢謀害阮昭容,怎麼現在翻臉不認人了呢?”
“你簡直是一派胡言!”傅賢妃嗬斥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你,是你,一定是你被人收買陷害本宮!”
景王輕呡了一杯酒,唇邊溢出一絲勢在必得的譏笑。
沈妤斜睨他一眼,繼續看著上麵那出好戲。
安德妃看見傅賢妃被牽扯進去了,恨不得將她直接拖下水,所以忍不住落井下石道:“賢妃姐姐,即便你嫉妒阮昭容比你得寵,也不該下此毒手啊,要知道她肚子裡可有了陛下的孩子。你這樣做,就不怕陛下厭棄你嗎?虧你還口口聲聲心裡都是陛下,原來你竟是個兩麵三刀的人,以前是我看錯你了。”
皇帝不禁多看了安德妃一眼,心中有了思量。
他已然確定,阮昭容是景王的人。而謀害阮昭容的人是傅賢妃,安德妃又來落井下石,他不得不懷疑,此事是安德妃和景王一手策劃。
看來,這出戲比他想象的更有意思。
安德妃一下子跪倒:“陛下,您不要相信這丫頭的話。臣妾承認,臣妾的確羨慕阮昭容備受寵愛,可是臣妾萬萬不敢用此毒辣手段謀害皇嗣。臣妾在您身邊多年,您了解臣妾是什麼樣的人,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沒有做過這等惡事……”
安德妃冷笑道:“賢妃姐姐可真是無辜。”
傅賢妃指著她道:“德妃,你彆在一邊說風涼話,說不定就是你從中作梗,既能鏟除阮昭容,又能栽贓給我,一箭雙雕!”
“賢妃姐姐,話可不能亂說,要知道曼兒可是口口聲聲指認你呢。”
“陛下……”傅賢妃聲音哀戚。
皇後對曼兒道:“你指認賢妃收買你,讓你謀害阮昭容,可有證據?”
曼兒連連點頭:“賢妃是派了她的心腹女官琴女官與奴婢接洽,還送了奴婢不少金銀,奴婢一文都沒動,全藏在房間,陛下和皇後若是不信,可以進去搜查。奴婢一個低賤的宮女,就算在宮裡當一輩子差,也拿不到那麼多金銀。”
皇後看向傅賢妃身邊的琴女官,淡淡問道:“曼兒所言屬實?”
琴女官麵色一變,一下子栽到在地。
此情此景,眾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皇帝斥道:“還不快說?”
琴女官猛然跪在地上,以頭搶地:“皇後,陛下,奴婢也是沒有辦法啊,奴婢雖然良心不安,但卻是賢妃娘娘的人,奴婢隻能聽從她的命令……”
傅賢妃猛然回頭怒視著琴女官,眼中寫著幾個字:你背叛我!
琴女官不敢看傅賢妃,跪伏在地。
安德妃心中歡欣鼓舞,口中卻裝作不知情的樣子:“你既是賢妃姐姐的心腹女官,為何要背叛她?”
殊不知,她越是話多,皇帝越是懷疑她,但是她和景王卻是根本不知道皇帝的心思。直到現在,兩人都以為,皇帝冷落他們,是因為阮昭容受了寧王之命在皇帝耳邊進讒言。
琴女官哭訴道:“奴婢雖然是賢妃娘娘的心腹女官,但是奴婢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也是有良心的,奴婢實在不忍心看到阮昭容這麼單純可憐的人無辜枉死,更不想看著一個小生命還未出生就被人害死,所以,奴婢不再隱瞞,決定將一切說出來。的確是賢妃娘娘讓奴婢收買曼兒,又送她金銀珠寶,讓她每日給阮昭容的安胎藥裡下毒,日積月累,就會小產。奴婢房裡,還有賢妃娘娘給的毒藥。”
皇後道:“你能認出送給曼兒的金銀珠寶嗎?”
琴女官擦擦眼淚道:“奴婢在賢妃娘娘身邊伺候多年,再熟悉不過了。”
“搜!”皇帝冷冷吐出一個字。
很快,負責搜查的人就回來了,果不其然,在琴女官房裡搜出了一瓶藥,在曼兒房裡搜出了不少金銀珠寶。
經劉太醫查驗,琴女官的那瓶藥的確是能使人小產的藥。
安德妃驚訝的指著匣子道:“那……那支珍珠玲瓏八寶簪臣妾見過,的確是賢妃姐姐的。還有,還有那支披霞蓮蓬簪,也是賢妃姐姐的。”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傅賢妃道,“賢妃姐姐,你果然害了阮昭容嗎?”
皇後道:“琴女官,你說呢?”
琴女官低聲道:“這裡麵都是賢妃娘娘的首飾,那些銀子也是賢妃娘娘給的。”
安德妃努力克製住,才讓自己不喜形於色:“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就連琴女官也指認你,賢妃姐姐,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傅賢妃緩緩站起身,回過頭,揚手給了琴女官一記耳光,聲音憤恨:“你這個賤人,本宮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本宮,勾結外人陷害我!”
琴女官被打的半邊臉偏了過去,捂著臉哭道:“奴婢隻是不願意害人而已……”
皇後遲疑道:“陛下,您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呢?”
皇帝也在猶豫,寧王看不下去了,站起身高聲道:“父皇,母妃絕沒有要謀害阮昭容和皇嗣,請您明察!”
安德妃歎息一聲:“以前,我也一直以賢妃姐姐是個善良寬和的人,她做出這種事我也很意外……現在證據確鑿,琴女官和曼兒皆是供認不諱,難道賢妃姐姐還不認罪嗎?我知道寧王擔心賢妃,可是你也不能包庇凶手,阮昭容也是陛下的妃嬪,難道她就活該受委屈嗎?”
寧王狠狠瞪了一眼悠閒自得的景王:“德妃娘娘,請您慎言!”
安德妃像是被嚇到了,縮到皇帝身後:“陛下,您看寧王……”
她並未看到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惡,又道:“陛下,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若是害人者還能逍遙法外,可真是寒了阮妹妹的心了。”
沈妤轉動著酒杯,不追痕跡的給了阮昭容一個眼色。
阮昭容立刻撲倒在皇帝麵前:“陛下,您不忍心責罰賢妃娘娘,臣妾不敢有絲毫怨言,畢竟她陪伴您多年,我入宮侍奉您不過幾個月,自然比不得賢妃娘娘與您的情分。隻是,臣妾求陛下一定要保護好臣妾的孩子,臣妾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安德妃忙道:“阮妹妹這是說什麼話,你才是無辜的人,陛下怎麼會忍心看著你被人害死?”
“父皇——”寧王撩起衣袍,跪在皇帝麵前,“母妃絕不會做出此等傷天害理之事,求您明察。”
安德妃道:“寧王說來說去還是這些陳詞濫調,我真不明白,事情進展到現在已經十分清楚了,你為何還不承認呢?”
傅賢妃淚如雨下,神色淒惶:“陛下,臣妾沒有,臣妾真的沒有……”
阮昭容仰頭看著皇帝:“陛下,我相信,賢妃娘娘隻是一時糊塗,您就原諒她這一回罷。說來說去都是臣妾的錯,若是臣妾沒有進宮,若是臣妾沒有被陛下憐愛,就不會惹怒賢妃娘娘,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臣妾願意自請離宮,過普普通通的日子,隻求賢妃賢妃娘娘消消氣罷。”
聽起來這話說的軟,實際上字字句句火上澆油。若非寧王知道阮昭容是他的人,他真會以為阮昭容要配合安德妃和景王置傅賢妃於死地。
皇帝也不傻,阮昭容這樣說,就是要讓皇帝確定,今天發生的事,是景王、傅賢妃和她串通好的。今天的傅賢妃越淒慘,安德妃以後就會有多淒慘。
“陛下,我真的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收買了琴女官,偷了臣妾的錢和首飾陷害臣妾,求陛下明察。”
安德妃諷笑:“賢妃姐姐還真是會狡辯呢。”
太後有些不耐:“皇帝,你說呢?”
皇帝臉色緊繃,掃視著這一圈人,大聲道:“傅賢妃不賢無淑,嫉妒成性,謀害皇嗣。來人,將她關押起來,容後處置!”
寧王作勢又要求情,皇帝冷聲道:“寧王,證據確鑿,你還想說什麼,是要無視法紀嗎?”
寧王低下頭:“兒臣不敢。”
“既然不敢,就不要多說了!”
皇後淡淡提醒:“陛下,琴女官和曼兒呢?”
皇帝道:“先關押起來,等他們將自己的罪供寫下來,和賢妃一同處置。將兩人剝皮斬首,懸掛於宮門,以儆效尤!”
說完這句話,皇帝就拂袖離開了。傅賢妃也被立刻拖了下去,口中還喊著:“陛下,陛下……”
皇帝都走了,宴會自然也散了。太後搖頭歎息:“阮昭容,你也回去罷,彆傷到孩子。”
阮昭容道:“是。”
好好地壽宴變成這樣,太後也有些不悅,被嬤嬤扶著離去了,皇後和各宮妃嬪也離開了。
眾人行禮:“恭送太後,恭送皇後。”
寧王滿麵寒霜,走到景王麵前:“三弟這下可滿意了?”
景王目光平淡:“二哥說這話,我可聽不懂。”
寧王冷笑道:“你不要演戲了,你敢說今天這出戲與你無關?你就是想陷害母妃,除掉母妃來打擊我。”
景王拂了拂袖子,淡淡笑道:“二哥真是想多了,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本事?時間不早了,我就先回府了。”
傅檸含情脈脈的望了寧王一眼,也跟著離開了。
“殿下,等等我……”沈妗在後麵追著道。
眼看著人都要走完了,寧王才出去,到了一處無人的長廊。
“瞧他那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寧王諷刺道。
沈妤身穿一襲水綠色的軟銀輕羅百合裙,頭上戴著一支碧玉做成的海棠簪,整個人顯得十分清新雅致。她就站在這裡,就像與萬千風景融為一體,像是水墨畫裡的美人。
沈妤笑容淡雅:“幾次三番被殿下打壓,好不容易成功一次,自然要彈冠相慶了。”
寧王道:“但是父皇明知母妃是被冤枉的,還是給她定罪,關押起來,未免讓人心寒。”
沈妤眉眼清冷:“陛下一直是這樣的人,殿下無須太過介懷。”
寧王歎道:“隻是這次母妃受苦了,是我愧對於她。”
沈妤心道,你若是真的一片孝心,就不該同意這個計劃,可是你為了達到目的,眼睜睜看著傅賢妃被冤枉,受儘委屈。現在在我麵前表示對賢妃的愧疚,不覺得虛偽嗎?
在皇位麵前,親情真的淡薄如紙。
她神色淡然道:“既然寧王殿下心懷愧疚,就不要將真相告知賢妃娘娘了罷?”
“那是自然。”寧王道,“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
沈妤道:“請殿下立刻派人去大牢盯著琴女官和曼兒,千萬彆讓她們被滅口……”
當天夜裡,寧王跪在宮門口求見皇帝。一開始皇帝是不想見寧王的,可是挨不住寧王苦苦哀求,他才想著聽寧王說幾句廢話。
寧王終於見到了皇帝,卻是捧著傅賢妃寫的血書送給皇帝,不勝哀戚道:“父皇,求您看在母妃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還她一個清白,兒臣願意以死請求父皇見母妃一麵,她真的有很多冤屈。”
說著,他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磕的血流不止。
皇帝明知是景王和安德妃設局陷害傅賢妃,但還是要處置傅賢妃。如今看寧王這般痛苦的模樣,起了幾分憐憫。寧王比起景王,算是個至誠至孝之人。
一直以來,他都是寵愛景王,和寧王作對,可是到頭來發現,景王卻是包藏禍心之人。他突然對寧王生出些許愧疚,將血書看完。
隻見裡麵一字一字全是淒涼,似杜鵑啼血,皇帝也難得露出幾分不忍。
終於,他道:“好,朕就去見見她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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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德妃明天才能領盒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