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葇被扶著站起身,婢女為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道:“夫人,天色晚了,回去罷。”
刑嬤嬤歎道:“夫人,這到底是怎麼了,世子他……”
怎麼三天兩頭的去書房睡?
她雖然伺候崔葇的日子不長,但是她看得出來,崔葇是個賢良溫柔的女子,怎麼世子總是冷著一張臉呢?
一開始她也以為是哪個小妖精勾了世子去,可是她暗地打聽了一番,伺候陸行舟的大多是小廝,書房裡連個丫頭都沒有,素日也不喜去秦樓楚館,恐怕全京城都找不出幾個像他這樣潔身自好的貴公子了。
既然不是因為彆的女子,崔葇又年輕貌美,他是怎麼做到心如止水的呢?這也太不正常了。
崔葇心苦悶,抽抽噎噎道:“嬤嬤,行舟他是真的厭棄我了。”
刑嬤嬤皺眉,安撫道:“夫人又說胡話了,世子怎麼會厭棄您呢?夫妻間哪有不吵架的,過幾天世子氣消了,就會回來歇息了。”
崔葇苦笑道:“不,他不會再回來了,這是他親口說的。”
“什麼?”刑嬤嬤瞪大了眼睛。
崔葇用袖子擦擦眼淚:“我累了,回去罷。”
其實,有句話刑嬤嬤說錯了,陸行舟即便再憤怒,也永遠是冷著一張臉,卻不會和她吵架。那種骨子裡散發的淡漠,讓她恐懼。陸行舟看似溫潤如玉,其實他的心思很深,隻要他做出的決定,就絕不會改變。
陸夫人去尋了陸行川,質問他關於陸行皓和陸靈雨的事,陸行川見瞞不過,隻能承認了。陸夫人沒多說什麼,拉著陸行川去了長興侯的書房,將此事告訴了長興侯。當然,依照陸行川和陸夫人對沈妤的厭惡,自然是著重描述沈妤狠毒了。明明是陸行皓兄妹的錯,好像全變成了沈妤的錯。
長興侯也很是震驚:“行川,你所言屬實?”
陸行川憤懣不平:“自然是真的。回京後,我發現三弟和妹妹變成了這個樣子,便著人去查當初的事,果然查到了沈妤身上,雖然沒有證據,但我確定就是她做的。我去問了大哥,大哥也承認了。可是大哥說,怕你們知道了會刺激到你們,讓我不要告訴我們。”
陸夫人恨恨道:“他哪裡是為了我們,明明就是為了保護沈妤!為了沈妤,他連兄弟姐妹都不要了!老爺,你必須想辦法為行皓和靈雨報仇!”
陸行皓和靈雨是他親生的,長興侯自然也是傷心的。但是他還保持著理智,道:“夫人,報仇不是這麼簡單的事。”
陸行川冷笑道:“她可以在背後耍陰招,我們自然也可以。馬上就要到秋狩了,屆時有很多官眷都會去圍場,沈妤自然也會去。圍場上刀槍無眼,要殺她一個女子,不是很容易的事嗎?”
陸夫人急切的道:“行川說的不錯,在圍場下手是最好的時間,錯過這一次,再殺她就不容易了。”
當陸行川說到‘刀槍無眼’四個字,長興侯明顯愣了一下。他想了想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陸夫人不悅道:“從長計議什麼?趁著人多,一箭射死她,不是很容易的事嗎?你老了拿不動弓箭了,可是行川的箭法是你親自教他的,讓行川去做,一定會成功的。”
長興侯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牆上掛著那張弓。
這是皇帝禦賜,極為寶貴。就算他多年不用,也還是讓人每天擦拭,掛在牆上。
其實他該讓人收起來的,可是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一直掛在這裡。
陸行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父親,這是陛下賜給你的罷,你已多年不用,大哥又不習武,乾脆送給我罷。”
長興侯低斥道:“禦賜之物,怎麼能隨意轉送?”
陸行川嘀咕道:“咱們是父子,怎麼不能送給我?若是我拿著這張弓去狩獵,陛下看到了一定會很高興。”
長興侯道:“彆胡言亂語。”
陸行川輕輕哼了一聲:“這怎麼是胡言亂語了,父親也太小氣了,寧願在牆上掛著積灰,也不讓我用。”
陸夫人現在滿腦子都是報仇。她道:“行川,隻要你能幫你弟弟妹妹報仇,母親就做主將這張弓給你。”
陸行川笑了一聲:“那好。我早就看沈妤不順眼了,隻是大哥一直攔著我讓我動手。既然母親讓我殺了她,我就殺了她。”
陸夫人滿麵激動:“好,果然是我的好兒子,比你大哥強多了。不過,這個計劃可不能告訴你大哥,免得他又從中破壞。”
陸行川望著牆上那張弓,笑道:“我知道。”
當天晚上,陸夫人激動的一宿沒睡著。長興侯倒是睡著了,半夜卻是做了噩夢被驚醒了。
陸夫人問他做了什麼噩夢,他也不說,卻是披衣起身去了外麵。
陸夫人現在隻想報仇,沒心情追著他問,便由他去了。
白駒過隙,秋季悄然來臨,沒過多久,皇帝就下了聖旨要去圍場狩獵,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皆要隨行,那些官眷自然也可以跟著一起去。
對於此事,並未在京城掀起很大的風浪,反正每年都是一樣,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在秋狩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
新月畏罪自儘了。
大姐聽聞了此事也隻是有一瞬間的唏噓,就歸於平靜了。不過是個歌姬罷了,死了就死了罷。當然,也有一些憐香惜玉的,為喜悅感到惋惜。
他們隻以為新月是個性情剛烈的女子,沒有懷疑到彆處。
很快,就到了秋狩那日,沈妤跟隨沈家人一同去了圍場。
太夫人年紀大了,自然不會參加,隻是囑咐身邊人好好照顧沈妤,讓沈明洹保護好她。
沈妘和太子妃因為懷有身孕,都沒有去參加,但是寧王和太子身為皇子,自然要隨行的。
沈妤不放心沈妘,讓鬱珩幫忙,派些人守在寧王府保護沈妘。
其實,寧王很重視沈妘肚子裡的孩子,一定會安排好人保護她的,可是沈妤就是不放心。相對於寧王,她更相信鬱珩。
去圍場除了要人跟著去以外,還要帶著不少伺候的人,和所用到的東西。所以,出行這一日,場麵十分壯觀。
好在官府提前準備好,必經之路全被封住了,一路上也算是暢通無阻。
沈妤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子看著外麵的景色,發現已經出了城,從繁華熱鬨的街巷到了寂靜的郊外。四周路樹成蔭,重巒疊嶂,青山連綿起伏。還有清澈的溪流被山林環繞,微風襲來,越發覺得清新怡人。
沈妤看了一會,就覺得有些疲乏,便打算關上窗子閉目養神。
卻聽到一陣輕緩的馬蹄聲傳來,一個玄衣男子騎著白馬,披著白色的披風,朝裡麵探過來。
蘇葉剛要斥責此人無禮,卻發現他勾唇一笑,露出清新俊逸的容貌,正是鎮北王世子紀晏行。
沈妤一愣,然後回以一笑,關上了窗子。
外麵的紀晏行,無奈的笑笑,然後策馬離去。
沈妤倚在榻上,閉上了眼睛。雖然知道紀家與慕容國的事,但是她也不想和紀晏行有太多交集。
蘇葉心下高興,姑娘都不想搭理紀晏行,看來在姑娘心裡還是楚王重要。
隨著馬車有節奏的晃動,很快沈妤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紫菀輕聲道:“姑娘,到了。”
沈妤睡眠淺,一下子就醒了,她坐起身:“到圍場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想必是到了。”
果然,聽到一陣喧鬨聲和馬兒的嘶鳴聲,大家陸陸續續下了馬車。不少人都開始卸東西,紮帳篷。
沈明洹將馬兒交給沈易後,趕緊到馬車旁,看著沈妤下馬車後道:“姐姐,我先吩咐人紮帳篷,收拾一番,這裡人多雜亂,你不要亂走,不要讓蘇葉離開你身邊。”
沈妤微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去罷。”
沈明洹四下看了看,道:“那我就先去了。”
很快,一群人就四散開來,剩下的都是女眷,正圍在一起說話。
沈妤與她們不合群,便隻和沈嬋在一處,沈嫿因為身份的原因,卻是不能來參加的。
在原地走了走,沈嬋突然朝遠處揮揮手,道:“五姐,四姐在那邊,咱們去找她罷。”
多日不見沈婉,沈妤也想去看看她,便答應了。
這時候,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她一下:“寧安姐姐。”
沈妤一回頭,正是懷慶公主。
便對沈嬋道:“七妹先去罷,一會我去找你們。”
沈嬋點點頭:“那好罷。”
自太子壽宴那日,沈妤還是第一次見到懷慶公主,多日不見,她又恢複了以往的活潑嬌俏。沈妤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放下了,但是也知趣的不再提。
“怎麼公主就一個人?”
懷慶公主撇撇嘴道:“母妃和二哥都陪著父皇,哪有時間管我?所以我就來尋你了。”她壓低了聲音,朝那邊指了指,“懷寧也來了。”
沈妤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一臉鬱卒的懷寧隨意走動著,身邊沒有一個閨秀圍著她,顯得很是落寞孤單,和以往的眾星捧月大為不同。
“真不知道她哪來的臉來參加狩獵,明明父皇現在很不喜歡她。”懷慶公主小聲道。
沈妤淡淡笑道:“她就算再不受寵,也是陛下的女兒,景王殿下的親妹妹。”
不隻是懷寧,就連毀容的傅檸也來了。和懷寧一樣,她是被大家爭相躲著的人。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傅檸也望過來,在看到沈妤的時候,她又流露出野獸吃人的眼神,再配上那副容貌,令人恐懼。
沈妤微笑頷首,算是打招呼。傅檸壓下怒氣,去了彆處。
懷慶公主躲在沈妤身後:“寧安姐姐,三嫂現在變得好可怕啊。”
沈妤眉眼溫和:“她可是你表姐。”
“那我也覺得害怕。”懷慶公主道,“你不要當我是小孩子,那天她意圖將小產之事栽贓給你,我也是聽說了。我真不明白,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沈妤捏了捏她的臉:“公主,是你太單純了。”
懷慶公主道:“這裡人太多了不好玩,咱們去彆去逛逛罷。”
說著,就拉著沈妤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蘇葉幾人連忙跟上。
兩人圍著一條溪流走了一會,突然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郡主倒是有心情在這裡欣賞風景。”
沈妤回頭,施了一禮:“寧安比不得景王殿下要陪伴陛下,自然有時間來這裡閒逛。。”
懷慶公主疑惑道:“三哥怎麼到這裡來了?”
景王盯著沈妤道:“我有些話要對郡主說,六妹可否回避一下?”
懷慶公主看看沈妤又看看景王,不明白這兩人有什麼話好說的。
沈妤笑容輕輕一笑:“殿下有什麼話直說就是,我們之間委實沒什麼可以私下裡說的。”
景王目光冰冷,瞥了一眼懷慶公主。懷慶公主心一沉,還是笑容純真道:“三哥有什麼秘密還要私下和寧安姐姐說,我也很好奇。”
景王見此,冷聲道:“郡主現在很得意罷?”
沈妤麵容柔和:“不過是一點利息,有什麼值得得意的?”
“果然,還是我小看了你。”
“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彆人不來招惹我,我怎麼會設計彆人?”
景王朗聲一笑:“你是打定主意與我作對了?”
沈妤微微一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以為你早就看明白了。難不成,殿下還打算與我一笑泯恩仇嗎?德妃娘娘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您的。”
沈妤這話說的很亂,卻是在提醒他,兩人已經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敵人,怎麼可能再精誠合作呢?
景王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隻是不甘心罷了。他到現在都不明白,沈妤為何要儘心儘力的幫助寧王,難道隻是因為沈妘的關係嗎?可是他每次麵對沈妤,總覺得沈妤對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不知道,到底哪裡得罪她了。
沈妤道:“殿下還是回去罷,您應該知道,從始至終,我們的立場都不相同,您說再多也是無用。”
景王反複呼吸幾口:“你最好祈禱你永遠不會輸。”
“自然。”沈妤微笑。
景王轉身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問道:“沈妤,我可曾哪裡得罪過你?”
沈妤怔了怔,然後淡淡道:“並無。”
景王最後看了她一眼,大跨步離去。
懷慶公主道:“三哥這些話說的好奇怪。”
沈妤攤攤手:“誰知道她在想什麼?”
懷慶公主歪著頭道:“我知道還有一處好玩的地方,我帶你去。”
沈妤也不拒絕,道:“好。”
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卻是不知道有人正潛藏在不遠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