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道聲音打破了寂靜,蘇葉踏著滿地落花前來“姑娘,有人塞給奴婢的信,想來是送給您的。”
沈妤接過,打開,快速看完,眉眼間凝著一抹冷意。
蘇葉好奇道“姑娘,誰的信”
沈妤轉身回屋,將那封信放進香爐燒掉“陸行舟。”
蘇葉吃驚“他說什麼”
沈妤諷笑道“他想見我一麵。”
蘇葉心知陸行舟和鬱珩是情敵,自然不希望沈妤去赴約的。她試探著道“您要不要去”
沈妤淡淡道“我對他無話可說。”
蘇葉放心了,笑道“姑娘說的是,對於那種人,姑娘沒必要去見。但是他應該能想到姑娘不會赴約,為何還要寫這封信給您”
望月樓。
二樓雅間裡,陸行舟穿著一襲月白色繡竹紋直身,獨自一人坐在窗前飲酒。明明酒味香醇,注入喉嚨卻是越發苦澀。
他是知道沈妤現在有多恨他的,也知道沈妤根本不會來赴約,但還是放不下那一線希望。他欠沈妤許多,也容忍了崔葇多次,但是崔葇越發過分,差點害死沈妤,他自然不會再心慈手軟,既能為沈妤報仇,又能演一出好戲,何樂而不為呢。
足足等了兩個時辰,此時已經是夕陽西下,人影散亂,大街上許多商販開始收拾東西回去了,行人也腳步匆忙的走著。
然而,對於一些人來說,這是熱鬨的開始。
大街上已經開始掌燈,燈籠裡散發著明亮的燭火,隨著風的吹拂,來回飄動,兩邊的高樓也是燈火璀璨,熱鬨的喧嘩聲傳出來。
當然,最熱鬨的還是秦樓楚館,那裡的胭脂香和酒香,遠遠地就隨風飄來,不少貴公子最喜歡去那裡吃酒賞月賞美人。
陸行舟自詡潔身自好,自然不會去那種地方。
又等了半個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下去了,皎月出現在夜空,透過窗子灑下溫暖的光輝,他的影子也倒映在牆壁上。
這時,聽到腳步聲傳來,有人推門而入“讓世子久等了。”
陸行舟一回頭,正是一襲墨色錦衣的景王。
他起身行禮“景王殿下。”
景王笑道“世子不必客氣。”然後和陸行舟一同落座。
陸行舟拂了拂落在桌子上的袖子,為景王斟滿一杯酒“景王殿下在府上可一切都好”
景王自嘲一笑“連出府都困難,還有什麼順心如意的”
“關於懷寧郡主的事,殿下已經知道了罷”
景王一臉鬱氣“懷寧雖然喜歡胡鬨了些,但畢竟是本王的親妹妹,沒想到竟然有人如此大膽,敢殺了她。”
陸行舟裝模作樣道“殿下節哀,郡主已經被人殺害,現在要緊的是將郡主風光下葬。”
景王嗤笑一聲“父皇倒是顧念舊情,給了懷寧諡號,恢複了她公主身份,可是人已經死了,做這些還有何用”
陸行舟道“想來,外麵的傳言,殿下已經聽說了罷”
景王道“父皇特地召本王進宮,將懷寧遇害的經過告知了本王。”
陸行舟淡淡笑道“殿下相信那些證詞嗎”
景王笑容譏諷“世子夫人與懷寧鮮少有交集,更無仇怨,自然不會害她的,幕後之人既除掉了懷寧,又陷害了世子夫人,真相到底如何,我想世子比我清楚。”
聽景王話裡的意思,分明是直指沈妤。
陸行舟道“細細想來,的確是沈妤的嫌疑最大。可是她的手段,殿下也是領教過的,無論如何,她的手上是不沾一滴血的。內子輸給她,進了刑部大牢,令陸家和崔家蒙羞,也不知道太後如何能救出她。”
“本王也有所耳聞,所謂證人都死咬著世子夫人不放,人證物證俱在,世子夫人實在是難以脫罪。”
景王知道陸行舟不喜歡崔葇,所以對於陸行舟平淡的反應,並未感到驚疑。
陸行舟舉起酒杯“如此看來,她隻能聽天由命了。”
“太後和崔家人是不會看著她被處死的。”景王並不關心崔葇,隨意應和了幾句。
“如今本王可是處境艱難。”
陸行舟道“陛下現在一心寵信寧王,對您似乎有諸多不滿。”
景王苦笑道“說實話,本王也不知道父皇何時厭棄了本王,隻能說寧王和沈妤的手段太厲害了,就拿圍場上的事來說,父皇確定就是我做的,我現在可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陸行舟自然知道,景王失寵與阮昭容有關,皇帝是極為厭惡窺探皇帝秘事的人,更何況,阮昭容在皇帝眼中可是景王的人。
“殿下不會不知道,新月是周王殿下的人罷”
景王眼中戾氣畢現“事後本王派人去查了,查到五弟是新月的入幕之賓,隻是沒想到新月早就背叛了五弟,被寧王收買。原來,在太子壽宴上那出戲,沈妤已經在為圍場之事做準備了。這個女子,城府太深了。想必父皇也已經查到了新月的身份,知道五弟和我交情好,所以認定了圍場那出戲是我設計的,無論我如何狡辯都是無用。父皇一定以為,是我覬覦皇位,所以要除掉太子,陷害景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景王越想越氣,嘭的一聲,握緊拳頭砸在梨花木的桌子上。茶盞受到了震動,與茶蓋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現在本王已經被父皇厭棄,一心隻寵信寧王,不知陸世子可還願繼續幫助本王”
陸行舟道“臣絕不會食言。”
景王笑容苦澀“如今那些大臣都想方設法巴結寧王,景王府門庭冷落,隻有行舟你還初心不改。”
他已經從陸世子換為了行舟,可見對陸行舟的親近之心,當然也是為了牢牢抓住這個支持者。
陸行舟淡淡道“這是臣的本分。”
默了默他又道“接下來殿下打算如何做”
景王默然許久,道“行舟有什麼想法”
陸行舟沒有直接回答,道“殿下覺得,陛下對太子如何”
景王道“自然是極為不喜的,甚至早就想如何廢了他。”
陸行舟笑了笑“若沒有太子,有資格爭儲的隻有景王和寧王兩位殿下,可是依照您如今的處境,隻怕陛下”
“我知道,恐怕父皇已經想過要立寧王為太子了。”景王冷笑道。
陸行舟道“恕臣直言,若是寧王奪得那個位置,隻怕會斬草除根。”
景王眸光陰鬱“豈止是寧王,恐怕就連父皇也想除掉我了。”
“既如此,殿下更不該坐以待斃了。”陸行舟道,“您心中有何想法”
景王猶豫了一會,道“此事,本王已經和穆先生商議過了。”
陸行舟淡淡挑眉“臣與穆現先生同是追隨殿下,想必想法是相同的。殿下,臣有一言,想告知殿下。”
“姑娘,又是陸行舟送來的信。”蘇葉嫌棄的道。
沈妤仍舊接過去看了,少傾她眼尾揚起,頓時笑了“原來如此。”
蘇葉以為陸行舟說了什麼話哄沈妤開心,生怕沈妤忘了鬱珩,連忙道“姑娘,陸行舟可不是什麼好人,他的話不可信。”
沈妤笑容耐人尋味“不,這次他的話是可以相信的。”
蘇葉還想知道更多,沈妤卻已經不再多說了“懷寧公主死了,聽聞陛下十分傷心,不但恢複了她的公主封號,還要給她一個風光的葬禮。”
紫菀道“這件事在京城傳開了,陛下還讓人去寧國寺請了空明大師,帶著眾多僧人進宮給懷寧公主超度呢,聽聞要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呢,各府上都進宮去送奠儀了,姑娘要不要去”
沈妤望著窗台上的金黃的菊花,神色慵懶“去,自然要去了。”
“可是,若是進宮,必要去拜見太後,也可能會遇到陸家人和崔家人”
沈妤不甚在意的笑笑“做錯事的又不是我,我怕什麼就算是太後召見,也不能明目張膽的為難我。”
蘇葉想起了什麼,道“姑娘,崔葇在刑部大牢還活的好好地,太後必會想方設法救出她,您看我們要不要出手”
沈妤搖搖頭“不必,有陸行舟在,崔葇必死無疑了。”
雲苓麵色悲憫“雖然崔葇心思惡毒,但是她死在自己丈夫手中,也算是可憐了。”
沈妤眼眸含笑,流露出幾許不同尋常的風韻“各人有各人的命,這就是崔葇的命。”
兩日後,蘇葉稟告道“姑娘,崔葇死了。”
沈妤正倚在美人榻上閉目養神,聞言睜開迷蒙的雙眼“如何死的”
“聽聞是獄卒給她送飯的時候,她摔碎了碗,抹脖子自儘了。而且,獄卒還發現了一封血書,血書裡她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算是畏罪自儘。”
沈妤神態嬌慵,眼睛越發嫵媚“畏罪自儘,好一個畏罪自儘,陸行舟的動作也很快。”
蘇葉嗤笑“現在崔葇收買鶯兒謀殺懷寧公主栽贓給您和公子的事,可是坐實了。陸家和崔家,成為了全京城的笑柄,聽說太後也病了。”
這些沈妤似乎都不感興趣“還有呢”
蘇葉低聲道“景王也恨極了陸家。景王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就吵著要出府去陸家算賬。崔葇雖然出身崔家,但是既然嫁到了陸家就是陸家的人了,景王恨陸家,也很正常,現在景王和陸家可是反目成仇了。”
沈妤歎息道“反目成仇了,這出戲可是越來越有趣了。”
“紫菀,準備一份奠儀,我要進宮祭拜一下懷寧公主。”
紫菀笑道“崔葇死了,後麵您要不要去參加她的喪禮”
沈妤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倒是替我想的長遠。”
雲苓道“崔葇是罪人,隻怕她的喪事能多低調就有多低調罷”
紫菀輕哼一聲“那可不一定,崔葇可是太後的侄孫女,就算是罪人又如何,陛下看在太後的麵子上,說不定就給崔家和陸家一個恩典,讓崔葇能像普通人一樣有個風光的葬禮呢。”
翌日一早,沈妤用了早膳,就帶著奠儀進宮去了。
今天沈妤穿著一襲素色衣裙,隻在袖口隱隱繡著幾朵菊花暗紋,下麵露出一截蓮青色的裙子,由於天氣冷了,外麵又係了一件白色披風。她未施粉黛,麵容清雅,發飾也簡單,隻戴著一支白海棠玉簪,已然是極為低調了。
其實,她原本沒想戴鬱珩送她的簪子,可是又想起了鬱珩那天的話,好像她不隨時戴著就對不起他一片心意似的,所以她就戴上了。
為此,紫菀還幾人還打趣了她一番。
懷寧公主還未嫁人,所以沒有建造公主府,喪事自然也在宮中。
沈妤由宮女引路到了懷寧公主住的宮殿,還未進去,就能聽到裡麵的哭聲,所見之處,一片縞素。不少夫人姑娘也陸陸續續的走進去,當看見一襲素衣的沈妤時,那表情就像見了鬼一樣。
沈妤在門外站了一會,宮女輕聲道“郡主,您請進。”
沈妤麵無表情,微微頷首,抬腳邁過門檻。
門外守著的內侍尖聲唱報,所有人都聽見寧安郡主到了,紛紛回頭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