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 殷流明反而鎮定了下來。
他放下推窗戶的手,轉過身。
索拉瑞夫人換掉了早上那身嚴肅端莊的禮服,一身樸素的淺灰色連身裙, 身上不再掛有任何首飾, 美豔的臉上笑容依舊, 眼神卻隱隱透著一些不悅。
在她的腳邊,躺著兩個唉聲歎氣的玩家。玩家身邊還飄著一隻氣鼓鼓的寶石人魚。
殷流明目光落在玩家身上。
兩個玩家正在互相謾罵攻訐, 倒是意外地很簡單——他們也和殷流明一樣想偷偷溜上二樓來調查一下索拉瑞夫人。
然而其中一個人在路過走廊時被各種各樣精美的珠寶首飾迷了眼, 心想帶走一件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然而那些首飾上“有鬼”,剛摘下一條項鏈就被索拉瑞夫人發現。
殷流明有些無語地看著他們, 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
索拉瑞夫人可沒打算放過他, 含笑又問了一句:“你在做什麼?”
殷流明定了定神,鎮定地回答:“我在欣賞夫人的音樂。”
索拉瑞夫人眼眸緊緊盯著他,微笑道:“我之前應該對客人們說過,二樓是我的私人領域,不可以上來。”
她低頭看了眼那兩個渾身發抖但是根本逃不開的玩家, 溫和的麵容轉瞬冷凝如冰,“不遵守規矩的人就不能做莊園的客人。”
隨著索拉瑞夫人的這句話, 那兩個玩家雙目泛出驚恐, 周身泛起一層層光亮, 隨後轉瞬消失不見, 不知道去了哪裡。
殷流明若有所悟。
看來之前被女仆怪物們在門上塗臟水的玩家也是這樣消失的。
不用說, 觸犯的肯定是索拉瑞夫人要求保持整潔的規矩了。
看著索拉瑞夫人緊盯的目光, 殷流明淡定地開口:“我沒有上二樓。”
索拉瑞夫人一怔。
“這裡是三樓。”
索拉瑞夫人:“……”
她板起臉來,“年輕人不可滿嘴胡話。”
不經二樓怎麼到三樓來的?
殷流明指了指窗戶:“我從窗戶外麵爬進來的。”
索拉瑞夫人看了眼窗戶, 眯起了眼睛。
殷流明坦然地回視。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 索拉瑞夫人忽然再次笑了起來:“既然如此, 這位漂亮的年輕人,不妨演示一下是如何上來的?”
殷流明早有預料,微笑著挽了一下袖子:“願意為夫人效勞——不過得先讓我下去。”
索拉瑞夫人對窗戶做了個“請”的動作。
殷流明踩在窗欞上,俯視著三樓以下的地麵。
索拉瑞莊園的洋樓精致高檔,有不少凸起的裝飾物,如果能夠看準謹慎的話,應該可以安全到達地麵……
他沉吟了一下,隨後縱身躍了下去。
……
安穩地站在地上時,殷流明稍稍平息了一下略急促的呼吸,仰頭看了眼三樓的窗戶。
如他預料的,索拉瑞夫人沒有露頭,隻能隱約看到一個閃閃發光的寶石腦袋湊在窗口盯著他看。
殷流明找這個借口下樓,本來隻是打算跑路——索拉瑞夫人白天一直待在二樓從不露麵,顯然受某種條件約束。隻要他離開莊園,索拉瑞夫人就沒法對他出手。
但看到那些寶石人魚之後,殷流明又改主意了。
沈樓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你想爬上去?”
殷流明活動了一下手腕:“對。”
“你的身體素質不過比普通人稍好一點,距離飛簷走壁還遠得很。”
殷流明道:“如果現在是夜晚,我立刻就能飛簷走壁。”
失眠狀態的他瘋起來連自己都怕。
沈樓的聲音帶了點若有若無的誘惑:“隻要你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我就幫你輕鬆上去。”
殷流明毫不猶豫地拒絕:“免了。”
他可不想被拎著脖子飄上三樓。
沈樓聲音染上一絲笑意:“放心,不是那麼粗暴的方法。”
……
一分鐘後,殷流明站在索拉瑞夫人麵前,十分懷疑剛才自己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才會好奇沈樓有什麼“精細”的方法能讓自己爬上三樓。
沈樓直接附在了他的身上,隨後以正常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和姿勢,踩著莊園洋樓的外牆,直接竄上了閣樓的窗戶。
要說速度和爆發力,確實令人驚歎……
問題是過於壓迫他的肌肉、骨骼帶來的劇烈疼痛和麻痹還是他自己來承受!
人的彈跳力、爆發力有限,其實是大腦有意識地控製肌肉不要使用太多力量,免得造成肌肉損傷。
沈樓用起他的身體來倒是一點都不心疼。
殷流明挺直了腰站在索拉瑞夫人麵前,不是因為他想用氣勢壓倒索拉瑞夫人,而是他的腰已經痛得沒有知覺了。
他抿緊了嘴唇,半晌才吐出一句:“夫人,您覺得如何?”
索拉瑞夫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現在的年輕人身手都這麼好嗎?”
殷流明心裡“嗬嗬”了沈樓一臉。
“抱歉誤解了你。”索拉瑞夫人完全相信了殷流明的說辭,臉上流露出一絲歉意,“二樓是我的工作間,不想被人打擾。”
殷流明努力把身體的不適拋在腦後:“夫人是做什麼工作的?”
索拉瑞夫人笑吟吟地指了指肩膀上坐著的那隻寶石人魚:“它們。”
小人魚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指,眨著漂亮的眼眸好奇地打量著殷流明。
殷流明端詳了那隻小巧的人魚一眼,心中閃過一個猜測:“珠寶設計?”
“是的。”索拉瑞夫人眼前一亮,“每一顆珠寶鑽石都有它們獨特的靈魂,作為珠寶設計師,我要做的並非打造它們的魅力,而是引出它們自有的光彩!”
索拉瑞夫人明顯激動了起來,說了一連串關於她設計的各種首飾珠寶的心得。
殷流明聽不懂,但不妨礙他適時地點頭稱好。
等索拉瑞夫人終於告一段落,他才問:“既然如此,您為什麼要回索拉瑞小鎮來?”
珠寶設計在更發達的地區才更容易發展吧?
索拉瑞夫人愛憐地撫摸了一下肩膀上的小人魚:“因為我得到了兩枚瑰麗的深藍沉鑽,據說是從太平洋底的沉船裡尋到的,要將它們設計成獨一無二的首飾——隻是一直沒有思路,便想來靠近海洋的地方散散心,希望能找到設計的靈感。”
殷流明微微挑眉,看向了索拉瑞夫人背後那些依然在拉琴的寶石人魚:“它們就是您的作品?”
“是的,都是我引以為豪的珍藏。”索拉瑞夫人望著那些寶石人魚,雙眸中露出了癡迷,隨後神色一冷,“可惜啊,窮山惡水出刁民,在這個貧窮的小鎮上,總有小偷想要偷走它們。”
她肩膀上的小人魚很配合地擺出瑟瑟發抖的模樣。
殷流明敏銳地道:“您的珠寶被偷了?”
“差一點。”索拉瑞夫人提起來還有些餘怒未消,“多虧管家護持,才保住我這些神賜的禮物沒有被惡徒偷走。這個鎮上儘是流氓、惡霸、小偷等陰險的家夥,或許太陽的消失就是對這個小鎮惡行的懲罰吧。”
殷流明眉頭慢慢皺了起來。
索拉瑞夫人肩膀上的小人魚忽然飛起來,湊到殷流明麵前,試探著戳了戳殷流明的臉。
殷流明臉色緩和下來,對小人魚微微笑了一下。
小人魚紅著臉“嗖”地飛回了索拉瑞夫人的背後。
“你是一個誠實的年輕人。”索拉瑞夫人側頭看了眼小人魚,表情舒緩下來,“芙蘭很喜歡你。”
殷流明禮貌地道:“謝謝。你很漂亮。”
後麵這句是對小人魚說的。
小人魚剛露出半個頭來,立刻害羞地縮了回去。
索拉瑞夫人“咯咯”笑了兩聲:“好了,你在這裡待得夠久了,該回去了——看在芙蘭的份上,你有事情可以來找我幫忙,不過僅限一次。”
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殷流明點點頭:“多謝夫人——對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夫人每天讓它們奏鳴一整天小提琴是為了什麼?”
索拉瑞夫人怔了一下,臉上浮現出一層微妙中摻雜著憐憫的笑容:“太陽魚神隻會聆聽純真的聲音——這個小鎮上已經無人能夠觸及魚神的心靈,隻能靠我的寶石精靈們……每一天它們都在這裡,用琴音吸引太陽出現,當它們疲倦了,太陽就會消失。”
……
沈樓從殷流明腰間抽回手,慢悠悠地道:“已經好了。”
殷流明笑的很溫和:“多謝沈先生幫我治療。”
沈樓已經對殷流明表麵笑眯眯內心罵他的行為習以為常,挑眉道:“不好意思,忘記你們普通人類的身體不太容易承受我的靈魂。”
殷流明確定這家夥一定是故意的。
他從床上坐起來,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
沈樓飄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剛才為什麼沒有收圖鑒?”
殷流明改變主意想要回去的時候,沈樓就猜到他想去收取那些小人魚的圖鑒。
索拉瑞夫人肩膀上那個叫“芙蘭”的小人魚明顯對殷流明很有好感,如果殷流明主動一點,說不定可以把它弄到手。
殷流明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自顧自套上袖子,轉開話題:“我準備出去調查一下小鎮。”
在鎮民的口中,索拉瑞夫人是修煉邪法、壓榨平民的女巫;在索拉瑞夫人的口中,鎮民才是對她的莊園圖謀不軌的惡徒。
沈樓凝視著殷流明的背影,忽然輕笑了一聲:“你是不是把夢境當作真實了?”
殷流明轉頭看他。
“無論夢境裡的人或者事有多麼真實,他們依然是夢裡虛幻的存在。”沈樓微微合掌,“一旦夢醒了,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殷流明忽然道:“沈先生不也是夢魘遊戲裡的一員?”
沈樓點點頭:“是的,我也是虛幻的,假如這場夢醒了,我也會消失——所以我才要你收集圖鑒。”
殷流明有些詫異:“圖鑒能讓你成為真實存在的人?”